董璐低垂着頭不看她, 她穿着寫着便利店字樣的小馬甲,皮膚粗糙, 沒有化妝,眉毛稀疏, 眼睛暗淡沒有光澤。
跟印象裏總喜歡給自己弄各種各樣發型的董璐不同,現在的她剪了短發,發根有些躁, 焉嗒嗒的顏色,如同她現在半蕭條的人生。
“麻煩讓一讓, 我還要工作。”
辛家聞言,手指輕勾從架子上拿下一瓶木糖醇,董璐抿了抿唇,刷了一下條碼,“十一塊。”
辛家拿了一張‘毛爺爺’給她,她找補零錢後, 辛家又拿了一瓶木糖醇, 然後手指輕叩,在瓶子邊上再放一張錢。
這樣來回四五次之後,董璐總算是拿正眼看她了, “有什麽事?”
“不能抽個時間敘個舊?”
“不了, 我工作結束之後還有事, …”董璐欲言又止的停住, “你就當沒遇見過我, 我沒什麽好跟你說的, 你走吧。”
辛家早就失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義氣和胸懷,時光一去不複返,她也跟普通人一樣,逐漸變得涼薄。
辛家混着幾個味道扔了木糖醇進嘴裏,她嚼了嚼,任由金色的陽光将她的五官精雕細琢出韻味,“那就不打擾你了。”
“再見。”
推門時,清脆的女聲不知變通的說着歡迎光臨,董璐擡頭,捕捉到辛家的背影。
她提着一小袋木糖醇,走路的時候姿勢有着自己獨特的節奏感,她穿過斑馬線走到對面,有人下車迎上去。
她把手裏的塑料袋扔過去,也不顧對面的人會手忙腳亂。
還是老樣子啊。
董璐低下頭繼續整理零錢,整理到一半,她突然就覺得難過。
如果像她這樣的人,家庭背景一般,運氣一般,外貌一般,人生能拿出來做資本的東西都很一般的話,沒有好好讀書,翻盤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再跟以前的朋友見面,真的太丢人了。
董璐吸了吸鼻子,把數亂了的錢又重新數了一遍。
辛家坐回車裏,修長的雙腿交疊起來,看着車頂發呆。
小助理把口袋打開,看着裏面好幾瓶木糖醇,“你不能吃這麽多木糖醇,嚼多了會長肌肉的,到時候拍照不好看。”
辛家低頭看了眼袋子,“你幫我吃掉吧,你不上鏡,長肌肉也沒關系。”
“… …”程繁繁捂住自己的臉,“我也不能吃,醜了找不到男朋友的。”
辛家唇角噙了點笑,“你想扔想送都随你。”
程繁繁看了眼手裏的木糖醇,誠心誠意的找辛家請教道:“辛家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辛家睜開半阖的眼看她,“說。”
“你讓我處理的就只是木糖醇而已,為什麽說出來的感覺像是處理百萬奢侈品一樣?”
“… …”辛家被她一句話逗笑,“對不起,以後我盡量壓一下我這随時都往外冒的暴發戶氣質。”
被程繁繁這麽一打混,辛家的心情敞亮了些,她把眼罩往下拉擋住眼睛:“我睡會兒,到了喊我。”
“嗯。”
到目的地,程繁繁喊了辛家一聲,本來就睡得輕的辛家瞬間就醒了。
她把眼罩推到額頭位置,手背搭在肩上,指尖勾住包鏈從車上跳下來,“明天按時來接我就行。”
“好,辛家姐再見。”
“再見。”
辛家一直有心情不好敷面膜的習慣,她連着敷了四五張才覺得心情好了些。
她泡了個舒服的澡然後倒回被窩裏睡覺,一覺睡到了下午四點多。
她起來換了運動內衣,套上一件透氣的網狀外衣,隐約能夠通過方棱形網孔看見漂亮的胸型,下身是寬松透氣的瑜伽褲,腳上穿着一雙白色運動鞋。
辛家戴上鑰匙出門,打算去健身房健身。
她在工作前一天都會鍛煉身體,打造漂亮的肌肉線條,使自己第二天的拍攝狀态完美。
世界太大了,大到世界上六十億人,我們只能遇見其中的兩千九百二十萬,可是世界真的又太小了,小到可以跟人一再重逢。
辛家看着董璐一手牽着小孩兒一手提着菜籃,才驚覺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
辛家調大耳機的音量,眼眸微閃,繞過董璐往前走。
“媽媽,你為什麽不走了呀?”
董璐抹了抹眼淚,彎腰低頭看着女兒:“這就走,媽媽剛才被沙子迷了眼睛。”
“要不要晴晴給你呼呼?”
“好啊,晴晴給媽媽呼呼。”
董璐失魂落魄的牽着晴晴回家,她剛一開門進屋,就綠色的啤酒瓶朝她的方向飛過來,她很有經驗的抱住晴晴,面朝門的方向,避免孩子被玻璃瓶的碎片劃到。
她幫晴晴脫掉鞋,“晴晴回卧室看漫畫書好不好?”
晴晴特別懂事的點了點頭。
董璐摸摸她的頭,“晴晴知道的吧,一會兒爸爸就要去打怪獸了,所以晴晴要躲好了,決定不能出來哦。”
晴晴又狠狠的點了點頭,抱着自己紅色的小書包往房間裏跑。
董璐把地上碎片收拾幹淨,看着坐在茶幾前喝酒的男人,冷着眉眼:“下次別扔啤酒瓶,這個壓了五毛錢的,碎了的話,那五毛錢押金就拿不回來了。”
“砰。”滿臉醉意的男人在桌上狠狠一拍,然後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指着她的鼻子,“操/你媽的,看不起我是不是?你這個娘們是不是覺得我五毛錢都拿不出來,反了你了!”
說着他掄起瓶子就往董璐扔,董璐往邊上避開,懶得跟這個瘋子糾纏,轉身要進孩子卧室。
男人大跨步走到她身邊揪住她的頭發,“老子在外面受了氣回來還要看你冷臉是不是?老子養你就是為了看你這張死人臉的嗎?你給老子滾過來!”
董璐護着頭發,“放手!”
“給我過來!”
伴随着東西落地的聲音,女人的尖叫聲混着男人拳打腳踢的發洩聲在這個破破爛爛的房間裏日常上演。
“叮咚——”
男人一把扔開董璐的頭,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些死老太婆,真是閑得沒事做,天天就知道勸架,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董璐蜷縮在地上,雙手抱頭滿眼懼怕的看了眼叉腰的男人,然後日常的把期翼的目光投向防盜門。
門打開,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辛家一腳踹上男人腹部,“姐姐弄死你啊,信不信?”
“靠,神經病啊!”男人掄着拳頭就要上。
辛家靈活的低身一躲,男人蓄滿力量的一拳撲了個空,辛家猝不及防地站起來,膝蓋一頂,讓他疼得蜷成了一只蝦米。
男人蒲扇般的大掌帶着勁風朝她的臉蛋招呼過去,辛家沒躲開硬生生受了他一巴掌,順手拿手邊餐桌上的老幹媽往他鼻梁骨招呼。
辛家很多年沒打架了,硬茬雖然都不敢接,但是陰招還記得個七七八八。
辛家沒關門,兩個人就在門邊打個噼裏啪啦,很快就有人通知警察了。
男人鼻孔流着血,頭發上澆了一頭的辣椒油,臉上脖子上都是指甲抓痕,站在門邊被氣得發抖。
辛家拇指在唇角邊一抹,低頭看着董璐,“喂,你沒事兒吧?”
董璐抿着唇搖搖頭,辛家扔了一顆木糖醇到嘴裏,“那你慢慢來,我和他先去警察局了。”
董璐慢慢坐起來,小聲啜泣,聲音變大,像是要把這麽多年的委屈哭個幹幹淨淨。
如果人像她這樣能拿出來做資本的東西都很一般的話,人生也能翻盤,只需要一個很不一般的朋友——在她人生半路上丢掉的朋友。
辛家之前還遺憾過,長大變成一個成熟懂事的人,她有可能再也沒有進派出所接受調查的機會了,沒想到老天爺好的不聽,壞的倒是一個不漏的聽到了,這麽快就實現她這個小小心願。
她吊兒郎當的坐在派出所的,望天發呆。
一杯水放在她面前,“還能見啊。”
辛家回神,對上兩鬓斑白的老警察的眼睛,她一點都不尴尬,笑眯了眼,“有緣千裏來相會。”
“喝口水,然後老規矩。”
“嗯。”辛家皺皺鼻子,嘻嘻哈哈:“放心,我很上道的。”
董璐後一步來接受調查,兩個人并排坐,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
基本的筆錄做完,辛家背脊靠着椅子,沒看董璐,開口道:“沒跟葉希成結婚?”
董璐也沒看她,應了一個“嗯”。
“為什麽?”
漫長的停頓後,董璐目光呆滞的落在虛空:“本來是想跟希成結婚,然後慢慢一點點的忘掉李錦,但是李錦死了,我好像就沒有結婚的理由了,大家都會慢慢忘記他,但是至少需要一個人記住他不是嗎?”
這些年來,李錦不僅是辛家的心魔,也是董璐的,甚至于董璐比她還要自責,因為是她讓護士把李錦推到那間普通病房的。
董璐雙手捧着紙杯,抿了一口熱水,盯着虛空:“為什麽回來?”
“因為一封郵件。”
“哦,那封說李麗琴殺你但是錯殺成李錦的郵件。”
辛家手不自覺的用勁兒,紙杯捏扁,水順着杯沿漫出來,“你給我發的?”
“不是,江津發的,不過郵箱是我給的,至于內容是因為你密碼總設置成那樣,我登進去看見的。”
為什麽江津要給她發那樣的郵件…?他不知道這封郵件會讓她回來報複李麗琴嗎…
辛家一時有些發愣,漂亮的眸瞪圓,有另外一種魅力。
董璐不知道這幾句簡單的話在辛家心裏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她繼續說,想要把自己知道的說得幹幹淨淨,“我只删了第一份被我點開過的郵件,後面的我都沒删有兩個原因,第一,我想正式跟你道個歉,我當時太生自己的氣,所以全部撒在你身上了,第二,我想跟告訴李錦,你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我想跟李錦證明你一直記得他,不會再回來了。”
“記得他才要回來…”要幫李錦報仇才對。
“辛家,你自欺欺人,如果你回來了就證明你想回來了,因為這裏有你想見的人,那封郵件只不過是你絕處逢生的借口。”
辛家腦海轟的一聲完全炸開。
辛家,你自欺欺人。
辛家,你是想回來才回來的。
辛家,這只是你絕處逢生的借口。
有一個男人啊,他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他們不應該再見面,對誰都好。
可是感情像瘋長的野草,她借着恨之名想要繼續愛他。
董璐在進派出所第一次看她,“所以辛家,你不要再拿李錦當擋箭牌了,如果你真的有把李錦放在心上一點點,那就走,不要再回來了,你不跟江津在一起,李錦在天堂才會高興。”
“辛家!”
辛家手被人大力箍住,她擡頭對上江津的眼睛,猛地回神。
“你怎麽在這裏?”
兩鬓斑白的老警察推了推老花鏡走過來,“你以前犯事太多了,記了小夥子的手機號,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打得通。”
他似乎覺得更神奇,呵呵笑了幾聲。
江津警告般的看了眼邊上的董璐,身體往中間一擋,隔開兩個人的目光。
他低頭看她:“沒事兒?”
辛家搖頭:“沒事,不過明天的雜志拍不了了。”
江津眼神微不可見的一陰,他很快收斂住神色,手指在她臉頰上摩了摩,“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去醫院,拿冰塊敷一下就好了。”
辛家往他身後的董璐看了一眼,江津箍住她的手用了點力,把她半環在懷裏,往身後看了一眼,“要不要幫你請律師打離婚官司?”
董璐低垂着頭,頭發擋住她的眼睛,她似乎想要硬着骨頭拒絕,但是生活壓彎了她的腰,她猶豫又猶豫,開口問道:“免費?”
“免費。”江津從懷裏拿出錢包,他把名片抽出來往董璐面前一遞,“直接給他打電話,我已經交代好了。”
接下來,辛家就像個巨嬰,什麽都不用做,江津什麽都替她做好了。
兩人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辛家被黑臉江津直接塞進車裏帶去了藥店。
辛家唇角貼上一個ok繃,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翻江津給她買的各種亂七八糟的藥。
藥都來回看了n遍,江津都沒有提前說話的意思,辛家指甲順着酒精外面的紙盒掐出印子,試探性的開口道:“你什麽時候知道董璐家庭關系不太好的?”
江津掀了掀唇角,露出嘲諷的笑,“很早就知道了,怎麽?想質問我為什麽不幫一把?”
辛家:“不能叫質問…就想問問。”
江津給了一腳急剎車,他整個人顯出暴躁的情緒,“她跟你說什麽了?”
辛家下意識的搖頭隐瞞:“還沒來得及說,我沒想到她會變成現在這樣…”
“辛家,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舊不會幫她的。”江津開了應急燈,鎖上車門,解開安全帶,在狹小的空間範圍裏低頭去親她,“真的,我不會幫她,她害你走的,我讨厭她。”
女人喜歡矯情,但是男人矯情起來更厲害。
江津頂開她的唇齒,帶着幾分原始的,暴躁的親着她,他手指從辛家的運動外套伸/進去,頗有些煩躁的去拽扯她的內/衣。
辛家迷迷糊糊還在想這內/衣質量真不錯,什麽時候得拍個內/衣廣告…
她走神的時候,莽沖的江津已經非常不耐煩了,他直接隔着內/衣含住櫻桃,用牙齒細細的啃咬着。
他動作并不重,但是這樣更勾人。
辛家渾身一顫,下意識的閉緊了雙腿。
她的動作完全取悅到了江津,江津的大手按住她的後腦勺,他順着乳/溝,沿着漂亮的天鵝頸,重新吻住她的唇。
她和董璐的意外撞見讓一向沉穩有禮,進退有度的男人失了态,他強烈的需要用一種方式證明自己的重要性。
因為她,他簡直要瘋了。
辛家看着眼角泛紅的江津,她揚了揚頭,唇在江津喉結輕輕一碰,江津倒吸一口涼氣。
他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齒:“你自找的。”
接吻的唾沫交換聲和拉鏈聲在變成交響曲,他的手心發燙,包住她。
上下。
江津的喘/息聲又啞又沉,辛家能感受到掌心的汗漬涔涔,她輕輕的啄着他紅紅的眼角,動作又輕又軟,江津身體一抖,被她這個動作刺激,she,了。
江津把頭埋在辛家脖頸處,真的,想下地獄,跟她一起。
“辛家,結婚吧。”
“… …”
五個字把瞬間把剛才的暧昧氛圍凝住了,辛家伸手推江津一下,“喂,不好笑。”
“我沒跟你說笑。”江津的神色陰沉下來,“董璐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
“沒有。”
江津:“你不是說是為了我回來的嗎?既然這樣那就跟我結婚。”
辛家眼底那些綿綿情意褪去,“為了傷害你回來的也行嗎?”
辛家從來沒見過江津這麽低聲下氣,他手狠狠的攥住她,聲音近乎懇求,“行啊。”
辛家突然覺得恐慌,她承受不起‘結婚’這樣太過于神聖的字眼。
“喂…”
江津握住她的手貼住臉頰,“錢權我都能給你,這不是你理想中的報複嗎…”
下地獄吧,不忠不孝的十八層。
辛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她懶懶散散活了大半個人生,剩下的人生她也沒想過要去承擔什麽責任。
辛家第一次失了鎮定,她尴尬的笑了兩聲,“喂喂喂,不要演偶像劇啊,一點也不好玩。”
她江津沒有絲毫配合的意思,辛家一個人也笑不下去了,她停頓的看向江津,用拖字訣,“等我想想吧,我…我還沒想好。”
… …
這句話之後,江津就不再說話了,他沉默的開着車,辛家在副駕駛坐立難安。
她決定回去之後馬上取消之後一個月的工作來躲江津。
車開了大概一刻鐘到了辛家小區的地下停車場,辛家解開安全帶,“那我走了啊…”
“嗯。”
辛家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江津,推門下車。
她在車門邊慢吞吞的站了一會兒,然後解開球鞋的鞋帶往前走。
鞋帶被一踩一踩的,很快就從白色變得髒髒的。
“砰。”
辛家回頭看着站在車邊的江津,雙手背在身後,翹了翹腳尖。
厚重又沉默的光線将男人的身形勾勒出蕭條的輪廓,他走到辛家身邊,單膝跪地幫她系好鞋帶。
他走了幾步回頭看見剛系好的鞋帶又被辛家自己扯松了。
辛家最喜歡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手段讓他先跟她說話了。
明明就是她先服軟的,但是這麽一搞,顯得總是他先退讓。
江津老老實實幫她重新系好,手圈住她的腿把她直接扛在肩上往電梯走。
他自認為這一輩子沒因為什麽讓步過,但是在辛家身上總是節節敗退。
江津在辛家屋門前把她放下,手揉揉她的頭發,“晚安。”
辛家終于露出笑來,她踮腳,白伶伶的手臂纏上他的脖子,“晚安啊,江少爺。”
六個字,足夠取悅一個人。
江津渾身豎起的刺收起來,像露出柔軟肚皮的刺猬,他由內而外漫出來的斯文儒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致命的□□。
辛家拉住他的袖口,聲音又嬌又軟,“喂,江津,我想跟你上/床。”
“… …”
“砰。”江津摁住她的雙手,“知道後果嗎?”
“知道啊,江大少爺身上會蓋上辛家的章。”
她想走腎不走心,不談情愛不談結婚,就只一個男人對一個男人最本能的欲。
江津要被這個沒心肝的女人氣炸了,走腎就走腎,看他媽誰先栽。
江津動作野蠻粗暴的從她兜裏拿出鑰匙,剛一進屋,燈還沒來得及開,鞋還沒脫,江津就把她摁在剛關上的門背上。
他摟着她的腰,身體貼住她玲珑的曲線,失控般的咬.着她的側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