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薛姑娘說上次的糕點沒做了,這次給我帶回來是時興的糕點。”
陳度将薛巧兒的話原封不動說給俞沛霖聽。
俞沛霖并不計較,“好,給我吧。”
“主子,我聽小竹說,有人家請媒跟薛姑娘說親。”
“嗯。”俞沛霖表示聽到了。
“要不要查查這家的底子?”
陳度覺得薛巧兒是可信可親的好人,擔心她一個孤弱女子無依無靠,如果所嫁非人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不必了,她不會嫁。”
“主子如何料定的?”
直覺。
俞沛霖轉身,留下不解和好奇的陳度。
沒過幾天,薛巧兒去了張婆婆家,真的是去退婚的,還帶上了那個初禮如意翡翠镯。
“薛姑娘,老身住在這裏二十年了,又因着做這份差事,誰家添丁,誰家發跡,大事小情都門清兒。丫頭,老身勸你一句,良緣難覓,錯過可就沒有了。”
以張婆婆看來,老徐家條件是很不錯的,不說和大富人家比,就只拿薛巧兒來說,絕對是高高高嫁了。
薛巧兒,孤女一個,沒有母族的支持,雖然略有薄産,在老徐家面前肯定是不夠看的。況且,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就在後宅了。
“張婆婆,謝謝您的好心勸告,但我不會後悔。”
薛巧兒笑容溫軟,語氣卻堅定。
張婆婆坐在黃楠木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扇子,旁邊的幾案上放着升騰着袅袅熱氣的茶盞。
“那好吧。”張婆婆沒再多言,她将扇子放在旁邊幾案上,收下了如意翡翠镯。
“張婆婆,這是我漬的桑葚蜜餞,給您嘗嘗。”
薛巧兒取下背着的竹簍子,從竹簍子裏拿出一個瓷罐,輕輕啓開,是滿滿紫紅色的桑葚蜜餞。
第一次登門,空手總歸不妥,薛巧兒便帶了桑葚蜜餞來,酸酸甜甜,生津開胃,有一種特有的香氣和味道。
“謝謝你,丫頭。”張婆婆站起身,從身旁桌案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布袋子,“這是我鄉下親戚帶來的香椿卷兒。”
薛巧兒婉拒。
“丫頭,街裏街坊的,不要見外,再說了,我以後可能還會登臨你家門的。”
裹着面粉和蛋液的香椿炸至金黃,再灑上白芝麻和辣椒面兒,那香味簡直了,麻辣酥脆,還帶着青草香。張婆婆用米漿紙将香椿卷兒包好。
薛巧兒聽言淺笑,這話她不好回應,邊連連道謝邊雙手接過一大包香椿卷兒。
這個,在京城着實難吃到,還是頗為令人想念的。
莊子上的徐管事一早給俞府送來新鮮的果蔬,還挂着瑩瑩的露珠,一看就鮮嫩可人。
莊子是俞沛霖的父母留下的産業。俞沛霖父母尚在之時,徐管事來俞府的時候會向當家主母,也就是俞沛霖的母親樓氏呈報莊子的流水簿。
後來樓氏病逝,徐管事再來送東西,便向俞沛霖呈報。
然而俞沛霖公務繁忙,對莊子上的瑣碎事也不怎麽上心,徐管事便少去叨擾這位大少爺,自覺把事情做到位便是。
徐管事沒想到,上個月大少爺破天荒地聽了他的呈報,察看了莊子的流水簿。
這次呢……徐管事眼尖地看到,大少爺正和他的侍衛正往這邊走呢。
“大少爺。”等俞沛霖走過來,徐管事躬身行禮。他以為俞沛霖就要從面前一晃而過,沒想到停下了。
“徐管事,勞煩把莊子流水簿給我看看。”
“是。”
流水簿記得很瑣碎,就是每一日莊稼畜禽長勢、田地收成、成本用耗、市集收入等等……事無巨細地都寫得一清二楚。
俞沛霖看了一會兒,交還給了徐管事。
“不錯,徐叔辛苦了!”
“都是小的應當做的,大少爺要是沒有旁的吩咐,小的先告辭了。”徐管事很有眼力見,他看了大少爺的行頭裝扮,這是要出門。
俞沛霖點頭。
他剛看了流水簿,拾月點心鋪買進的食材比之上月只增無減,說明生意越做越好。
他的直覺應是對的。
拾月點心鋪的生意确實越做越好,特別是近些日子人流如雲。以女客居多,男客多是買來捎給家中親眷吃。
坐在大堂裏吃糕點的男客真是少之又少。偶爾有幾個,以老者居多,一邊慢悠悠吃着糕點,一邊品着花茶,好不惬意。要是有年輕人如此為之,難免讓人覺得虛度了時日。
還真有年輕男子來店裏吃糕點。
大大的手拿着小小的一塊糕點,怎麽看怎麽突兀,小夥計心道。不過小夥計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給年輕男子倒了一杯花茶。
“客官,您慢用。”
熱情的小夥計又去給其他桌的客人倒茶。
……
“你們嘗嘗,別看這家鋪子不起眼,吃食還是不錯的。這是夙子糕,這是負雪糕,這是花露和花羹。”
雅間裏,一個天青色衣衫的少女正給兩個密友熱切地推薦着。這是長春侯府大姑娘蘇妙。
“阿婧,你在看什麽呢?”
蘇妙見其中一位好友正側頭望向窗外,沒有聽她說話。
名叫阿婧的少女是禮部尚書府三姑娘蔣婧,她轉過頭來,看向蘇妙歉然一笑。
蘇妙心生無奈,蔣婧自從和小俞将軍退親後,情緒明顯低沉了不少,偶爾會發呆走神。
放在以前,蔣婧是多少京圈少女豔羨的對象。小俞将軍俊目修眉,相貌堂堂,年少有為,前程大好。可自從小俞将軍出事後,這豔羨就變成唏噓了。
蘇妙面上不顯,渾不在意地将花羹推到蔣婧面前。“阿婧,你嘗嘗看。”
芙蓉色的羹湯,上面綴着勾勒成花瓣形狀的蜂蜜,令人感覺滿屋都是春意。
“着實不錯。”另一名少女圓圓臉龐,笑起來一對梨渦隐隐若現,一直在大快朵頤的她,此時放下勺子贊嘆道。這是大理寺卿家的姑娘雲若瑜。
“那可不,我母親和祖母也愛吃哩。這店鋪東家可是個美人哩,我看她梳的發髻,還未婚配。”八卦少女蘇妙到哪裏都不忘八卦。
三人心中或多或少生出想法:未出閣的女子總是這般抛頭露面好嗎,難道以後的夫家會不在意?平民女子的生活她們真是不理解。
幾位姑娘吃完糕點和花羹,攜手說笑着出了鋪子。
蔣婧忽然想起上一次就是在這裏,她見到了久違的俞沛霖。他坐在輪椅上,客氣地和她打招呼,然後再未多言,轉身上了馬車。
那樣的客氣,在蔣婧看來,就是疏離。
蘇妙見蔣婧落了步子,忙回頭喊她。蔣婧回過神,跟了上去。
一下午的時光說快也快,很快日頭西斜,店鋪要打烊了。拾月點心鋪不做晚市。
薛巧兒清點完翌日要用的面粉後,戴好帷帽,邁步回家。
“薛姑娘。”
薛巧兒聽到有人叫她,轉頭看去,是鄰居周坤。他手裏提溜着剛從拾月點心鋪買的兩盒糕點。
“周大哥,這是帶給周大娘吃的?”
薛巧兒見周坤額頭挂着汗珠,猜想他是趕在店鋪打烊前來買糕點。
“正是。”
“下次周大娘要吃的話,可以讓我順路捎帶回去。”
那樣……就沒辦法跟你一道回去了。
周坤飛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薛巧兒,柔和绮麗的側臉,映在緋色的晚霞之中。
“還是不麻煩薛姑娘,免得影響你們做生意。”
“周大哥說的哪裏話,鄰裏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
周坤一介讀書人,寒窗苦讀,埋首書案,接觸的女子少,但不代表他不善交談,木讷寡言。上次見面着實突然,周坤沒來得及反應所以語鈍。
其實周坤有一種溫文端方的氣質,他說起話來思維開闊,圓融無鈍,如春風細雨,舒爽可親。
“聽聞薛姑娘是清風縣的人。”
“我父母在我出生之前到了清風縣向陽村,我在那裏長大。”
“我是雲蕲縣的,是清風縣的鄰縣。”
“我聽說過,還未曾去過。”
“雲蕲縣的雲片糕聲名在外,下次我回老家的話可以給薛姑娘帶盒。”
……
夕陽西下,拉長了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