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櫃。”
“薛姑娘來了。”
薛巧兒将賬本拿出來,交給何湛,“何掌櫃,勞煩您,我想見俞公子。”
“好。”
過了兩天,何湛遞來口信,告訴薛巧兒約定的時間,地點就選在豐悅酒樓。
薛巧兒提早一步到了。不一會兒,俞沛霖來了,确切地說,是陳度推着俞沛霖進來的。到了茶桌旁,俞沛霖借着陳度手臂的力量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俞沛霖腳不能行,但他手臂還是有力的,輕巧地從輪椅挪到了椅子上。
以前薛巧兒見到俞沛霖,他要麽在輪椅上,要麽靜坐着,這是薛巧兒第一次見識到俞沛霖如何行動。
“俞公子,”薛巧兒邊說邊給俞沛霖斟茶,“多謝你的照拂和妥當安排,這段時日過得很舒心。”
俞沛霖沒接話,他知道薛巧兒肯定有事要說,所以純然一副認真聆聽狀。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應不是過分的要求,希望俞公子能同意。”
“請講。”
“我想把豐悅酒樓改成點心鋪。”薛巧兒開門見山,拿出自己這幾天花費心思寫好的構想,還附帶畫了幾副小畫,是點心鋪的內部陳設,畫上還有做着制糕粉、制心子、制提糖等各樣事的小人。
薛巧兒的想法大膽又突然,俞沛霖倒沒覺得多麽訝異,他接過薛巧兒遞過來的紙張,卻是先對薛巧兒的一手好字微微愣神。
俞沛霖擡頭看了一眼薛巧兒,她微微低首,纖細白皙的雙手一動不動地捧着茶盞,她在等他的回應。
豐悅酒樓附近有六七家酒樓,競争太激烈,豐悅酒樓在菜品和價格上并不占優。
它的食材是俞沛霖家的莊子上送來的,無需一分錢成本,請的大廚和侍應卻是消耗不少,侍應一般是府裏家生奴仆的親眷,知根知底卻憊懶清閑。
“可以。”
簡短的兩個字響起,薛巧兒擡起眼眸。這就……同意了?她本以為要花費些口舌或者直接拒絕她,沒想到這麽幹脆。
俞沛霖将紙張疊好,伸向薛巧兒。薛巧兒短暫的怔愣後,接過那張紙。
“俞公子,我到時會把這段時間的開銷用度一起還給你的。”薛巧兒的盤纏不多,她來京城後的吃穿用度大都是小竹從“小金庫”裏拿的錢,毫無疑問,這個錢是俞沛霖的。
“我還是想從俞公子的莊子擇選食材,我會按市價購入的。”
俞沛霖點頭,應下了。
事情順利談妥了,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酒樓。這次薛巧兒沒有帶小竹同來。為了避免惹出上次的是非,她出門的時候帶起帷帽。
陽光正好,也不刺眼,薛巧兒覺得周身暖意融融。
“俞将軍。”身後一道女聲傳來,俞沛霖和薛巧兒齊齊轉身。
穿着湖藍色衣裙的女子眉目柔婉,鼻頭小巧,如水的眸子氤氲着不可言說的情緒,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清麗純美。
她看着俞沛霖,一只纖纖素手一直端放在下颌處,似乎想上前一步又邁不出,想訴說什麽又難以啓口。
“蔣姑娘。”比起女子的糾結,俞沛霖從容微笑示意,然後轉動輪椅,轉身離開,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作為旁眼人的薛巧兒知道這兩人應是有故事,不過她只是一個局外人,沒有太多好奇。她也轉過身跟着俞沛霖向前行。
陳度将馬車駕了過來。他扶着俞沛霖上了馬車,馬車畢竟不比椅子,用的力氣也要更大些,明顯俞沛霖的動作比剛剛吃力,短暫的折騰後,俞沛霖上了馬車。
“俞公子,這是我做的糕點,你嘗嘗。”薛巧兒一早做好糕點,準備在商量的時候,用美食說話,沒想到沒用上,不過還是送給俞沛霖就是了。
馬車裏沒有回應,倒是陳度開口了,“薛姑娘,給我吧。”
陳度接過薛巧兒手裏的食盒,笑着點頭,然後駕車離開了。
馬車駛離後,薛巧兒順着路,一路走回家。
蔣姑娘蔣婧還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着遠去的馬車。
“表姐,你還看什麽呢?馬車都走遠了……”蔣婧身旁是她的表妹韓楚楚,她小聲嘀咕道,“表姐,俞家已經退親了,你看他的樣子……”
你看他的樣子,上個馬車都費勁,和以前的風華正茂相比差得遠呢,還是良配嗎?
“別說了,我們走吧。”蔣婧止住了韓楚楚的話頭,率先轉身,和剛才的猶豫不定完全判若兩人。
“主子,這盒糕點……”
“給我吧。”
“是。”
……
房間裏,俞沛霖本在看書,看得久了,他放下書卷,揉着酸疼的眉心。
偶然一瞥,注意到剛才薛巧兒送的糕點盒子。他提到面前,抽開食盒蓋子,一股清香味鑽入鼻端。
俞沛霖想起那日和薛巧兒同乘馬車,馬車裏就飄散着這種清香味。他拈起一塊嘗了起來,是桂花糕,清香軟糯,不算甜膩。
“主子。”外面傳來清脆的叩門聲。
“進來。”俞沛霖放下食盒。
陳度推門而入:“主子,宮裏剛傳信來,皇上請您前去。”
“就說我身體不适,不便前去。”
“是。”陳度離開後,俞沛霖半靠在椅子上,一本書閑閑地攤在胸前,他看着牆上的松風高卧圖,不知在想些什麽。
薛巧兒快走到家,碰到了臨出門的周大娘和她的兒子周坤。
“周大娘。”薛巧兒上前打招呼。
“巧娘,你剛出門了?”周大娘一臉和氣。
“是的。你們這是上哪兒去?”
“我們去清明寺。”
這是周坤第一次見到薛巧兒,亭亭玉立的女子戴着帷帽,說話的聲音婉轉好聽,如同一雙玉手撥弄心弦,入耳輕快。
周坤朝薛巧兒微笑點頭,薛巧兒盈盈扶了扶。
開了二十年的豐悅酒樓突然變成了點心鋪子,有人看熱鬧,有人看新奇,還有人看笑話。
“大少爺,你不管管嗎?薛姑娘她……”俞府裏,原豐悅酒樓掌櫃何湛前來“訴苦”。
這個酒樓是俞沛霖的父親一手開辦起來的,付出了不少心血和精力,而今卻要改頭換面,在對老将軍忠心耿耿的何湛看來,就是胡作非為。
“她怎麽了?”俞沛霖淡淡看了一眼何湛。
“她把酒樓的兩個大廚送走了,還說侍應們也要會做糕點,沒達到她的要求就送到莊子上。”
薛巧兒對何湛還是尊敬的,依然讓他做掌櫃,而且對他毫不收着瞞着,将構想都告訴了他。
而那些平日有些憊懶的侍應就沒那麽好受了,按照薛巧兒的要求,一炷香的功夫要制面劑子六十個,制餡五十個,這可是要下功夫才能做到的,因此讓不少人叫苦連天。
俞沛霖到達豐悅酒樓,不,現在叫拾月點心鋪的時候,有人正在選購點心,還有些圍在一旁觀熱鬧。
幾個侍應在內間苦着臉揉着面劑子,看來,他們還不是很熟練。
廚房裏,原來的大鍋竈改成了蒸籠屜子,一旁的案臺上,薛巧兒戴着碎花頭巾,她的身旁除了小竹,還站着兩個年輕的女子,她們正一絲不茍地瞧着薛巧兒手上的面團。
薛巧兒的雙手靈活地揉捏着手裏的面團子,其他女孩子有樣學樣。薛巧兒不知說了什麽趣話,幾個姑娘都笑了。
俞沛霖在廚房門口看到這一幕後,輕輕轉動輪椅回到了大堂的櫃臺旁。高高的櫃臺上,齊整擺放着小竹籃裝着的花草,暗暗地送着香味。
身後的何湛動了動嘴,又沒說出什麽。
“大爺,這是我捏的,你看看。”小竹喜滋滋地将一小塊白面團捧到俞沛霖面前。是一只小兔子。
“不錯。”俞沛霖倒是不吝誇獎。
小竹聽了,笑意更加燦爛了。
小竹又去拿給陳度看,“陳大哥,怎麽樣?”
陳度故意将臉一擺,語氣有些嫌棄:“不怎麽樣。”
小竹聽了立刻鼓起嘴巴,她知道是逗她玩的,不一會兒又笑了。
薛巧兒見俞沛霖突然大駕光臨,身後跟着不太高興的何湛,她大抵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薛巧兒上前斂衽一禮:“俞公子。”
俞沛霖點了點頭,“薛姑娘。”
俞沛霖沒有和薛巧兒多說話,他和何湛去裏間說了些什麽,然後離開了。
出來之後,何湛的臉色恢複如常。
“你拿的是什麽?”俞沛霖見陳度手上拿着兩個盒子。
“主子,這是薛姑娘給的兩提糕點,您有一盒,另一盒是給小的的。”這回裝糕點的盒子換成了竹篾編成的籃子,籃子的外沿還有一圈精致的雕花。
陳度将糕點遞給坐到馬車上的俞沛霖。俞沛霖揭開提籃,每一個糕點約莫掌心大小,圍成一個規整的圓形,是十二生肖動物糕點。
俞沛霖在威風赫赫的虎頭上點了一下,在細致分明的羊須上觸了觸。
“主子,有人一直跟着我們,人還不少。”
天子腳下,還有人明目張膽地跟随俞府的馬車?
俞沛霖掀開轎簾看去,轉而吩咐陳度:“在前面的路口處停下吧。”
“是,主子。”
馬車徐徐停下,後面跟随的人也齊齊現身。其中為首的一人躬下身道:“俞将軍,請跟我們去宮裏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