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琴透過光滑可鑒的電梯門板看到江津的神情, 他向來就沒有什麽表情, 李麗琴想從他臉上讀出心情好壞基本上沒可能。
李麗琴雙手放于身前, 提着小方包,狀似無意的問道:“其實直接回家談就好,沒必要專程換個地方繼續談。”
江津這時微微掀了掀眉眼, 他透過反光的電梯門板直接撞上李麗琴的眼睛, “雖然可以在家談,但是我估計江怡沒睡覺,會太好奇我們聊什麽。”
“… …”李麗琴慢慢的抿了抿唇瓣,露出笑, 她摸了摸鬓發, 借由這個動作重新整理思緒,“聽你這個意思,好像不是什麽好事了。”
江津沒直接回,他看着直升的電梯樓層, 提起另外一個話題,“這家餐廳最近因為短視頻的軟件火了,裏面的甜點和宵夜很受歡迎。”
李麗琴:“不太像你的風格。”
“我什麽風格?”
“你不喜歡在這種公衆場合談事, 不管是什麽事。”李麗琴略帶深意的從江津臉上掃過, 想要從他表情的蛛絲馬跡裏找出一些信息。
江津似乎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 他彎彎唇:“臨時決定的,想讓您試試年輕人的口味。”
電梯發出清脆的滴聲, 江津側身先讓李麗琴出去, 他後一步跟上, 回頭看眼重新下降的電梯,黑色的眸裏一閃而逝孤注的情緒。
兩人落座,江津服務很到位的點了餐,李麗琴攪了攪先端上來的零卡路裏的奶茶,她抿了一口,淑女的擡了擡眼睑,點頭:“味道挺不錯的。”
江津翹着腿,雙手十指交叉放置于腿上,“現在年輕人就喜歡這種宣傳的飲品,味道倒是第二位。”
“零卡?”
兩人随意找着話題聊天,這時他們點的幾分小甜點也全部制作好端上來了。
“客人,請問需要我幫你推薦嗎?”
辛家擺擺手,随意在菜單上選了幾個看得順眼的名字就遞了回去。
靠着窗邊的位置視野開闊,透過窗戶能夠看到外面漂亮連成一片的彩燈,中間的位置則主要以舒适為主,旋轉設計的高背座椅在保證舒适度的基礎上,還盡量保證每個人的隐私需求,在不是特意的情況下,他們很難看見其它桌的情況,是小情侶喜歡的約會地點之一。
盡管看不見人,但是怎麽也算是沒有隔音的公共場合,背後的聲音一絲不漏的傳到辛家耳朵裏。
江津一般不輕易答應事,但是一旦承諾下來都會及時去了解和完成,雖然她沒有接受江津給李錦找律師,但是江津說了要做,那麽最近的時間和心力都會以這個為主。
那麽她離家不久,江津就約見了李麗琴讓她下意識的一突,總覺得背後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她了解江津,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很了解的存在。
江津從來不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人和事身上,就在辛家腦子裏塞滿了雜亂無章的各種信息的時候,江津開口了,他的話像是驚雷在辛家耳邊炸響,炸得她腦子轟鳴不斷。
“你找辛遠志跟着我的?”
被江津一句話整懵的不只有辛家,李麗琴唇角邊惬意的笑也僵住,她放下手裏的小叉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會讓辛遠志那麽個瘋子去跟着你,那天媽媽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被吓得不輕。”
江津完全沒有主見樣的點了點頭,“我這麽說不太對,畢竟你只傳達了一個分手信息,沒想到他會做到這麽絕的地步。”
“… …”
李麗琴喜歡那種文質彬彬的人,這樣的人大部分都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心情愉悅,但是基因這種東西真的難以改變,李麗琴看着咄咄逼人的江津,狼狽的抿了抿唇,“我以為是跟好久不見的兒子甜甜蜜蜜約個會,沒想到你是來質問我的?”
江津露出一個冰冷又突兀的笑容,“媽,這招對我沒用,以前我接您這話是為了給您臺階下,但是我現在是在告訴您手不要伸太長。”
李麗琴冷哼一聲,“我手伸得長?我不過就是找人告訴他你們現在只是短暫談個戀愛,很快就會分手,只是他這個人沖動易怒,又太過于貪婪才想到要用這麽極端的方式解決問題。”
江津笑了起來,他眼角沒有笑紋,笑意單純的浮在表面,眼神尖銳又殘酷,“我不是來跟您讨論這些細節的,我并不關心您有沒有給過他錢…”
江津意猶未盡的一停,李麗琴手指神經質的抽搐了一下。
“我也不關心您是否給過他如何做的暗示。”
“我甚至也不關心您現在是不是在為保下他多方找理由請律師避免他把你供出來。”
“我這次依舊會保下你,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是,我覺得您有必要知道如果有下次,我可能會選擇斷臂求存。”他黑黝黝的瞳孔直直的對上李麗琴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集團出一兩件醜聞雖然處理需要花時間,但是腐肉一去,說不定對未來的發展更有利不是嗎?”
李麗琴被氣得渾身發抖,“簡直荒謬。”
她拿着包起身要走,江津身材挺拔的坐在沙發上目送她,“媽,這可能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要再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李麗琴的高跟鞋在地面敲擊發出‘噔噔’的沉悶聲響遠去,辛家起身,悄無聲息的站到江津桌邊,看他。
江津似乎毫不意外在這裏看見她,“坐吧。”
辛家坐下,棒球帽下的目光略帶侵略感的在江津的眉目間巡過,身體往後一仰,頭頂住椅背,眼睛對上刺眼的白光,“江津,你真厲害啊。”
江津一開始就發現她了,他讓她跟着,還給她找了一個容易聽談話的地方給她,他知道這個案子所有的前因後果了,他也決定好了要掩蓋了。
他讓她知道事情發展的順序,但是并不打算改變他的做法。
他坦蕩蕩的,大張旗鼓得近乎直白。
一方面,辛家覺得能夠他能夠坦然的告訴她真是太好了,另外一方面,她又想江津太殘忍了,這種事情憑什麽這麽理所當然。
白光絢得辛家眼睛濕潤,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江津,“你怎麽知道李麗琴慫恿我… …爸的。”
“張司機跟辛遠志見過面,警察在查刀的購買源的時候能發現他們見面的監控視頻,這件事就控制在這個範圍,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上綱上線。”
“哦。”辛家無意識的掐了掐指尖,“可是啊,江津,如果你抹殺了刀具購買的源頭,那麽誰帶刀這件事就解釋不清了,如果李錦因為這點小的問題坐牢了怎麽辦?”
“我已經約了陳律師,他明天就會去跟李錦面談。”
“不是百分之百就是不是,少了零點一都不叫百分之百了。”
江津就像是慢一步的時針,他的喜怒哀樂跟辛家始終存在着巨大的偏差,他沒辦法理解辛家的焦躁不安和愧疚,簡直就像是個…
辛家等不到江津的回答,她無奈的彎唇笑,“你真是江氏集團培養出來的完美的怪物。”
“江津,那我也直白的利用你最後一次,你讓陳律師幫李錦辯護吧,等他出來那天我們就分手。”
江津手指微不可見一縮,笑容克制又溫和,“就算沒有刀具來源,陳律師還是能贏官司。”
“我知道能贏,只是啊,我好像永遠都贏不了江氏。”辛家壓着胸口檸檬榨汁帶來的酸澀感,“你知道我這人,沒有本事,但是勝負欲占有欲一流,我好像跟你處不下去了。”
辛家想想,這麽多年了,兜兜轉轉最後只剩下荒謬的一句話。
不過,情感大抵如此,開頭轟轟烈烈的虎頭蛇尾。
她沒什麽好說的了,整了整帽子站起來,江津低頭掩住眉目,“辛家,你又要來這套?”
“不是拿分手威脅你,而是真的,我們就這樣吧。”辛家突兀的想起江津在衆人面前習慣性僞裝的精準的情深,覺得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再為此心動了,她釋然的彎了彎唇,“我以後好像不會再栽你身上了,再栽就是狗。”
辛家第二天坐飛機回美國了,她整天奔波于兼職和學業中,直到李錦的案子開庭前一個星期才整理好一切回國。
雷妮森看着空了大半的宿舍,“親愛的,你只是回去看個審判,沒必要收拾這麽多東西,帶兩件衣服就好了。”
“不,感覺我都需要。”
雷妮森不再多勸,她朝她攤開雙手,“祝你的朋友一切順利。”
“謝謝。”
幫李錦辯護的是江津口中的陳律師。
辛家坐在第一排,聽着律師巧舌生花,将整個案子往好的方向引導,李錦當庭宣布無罪釋放。
董璐給了他第一個熊抱,李錦昂着頭,哇哇大叫:“喂喂喂,葉希成你不管管,我可是一個黃花大閨男,這麽被吃豆腐,我以後還找得到媳婦嗎?”
董璐看他那副賤裏賤氣的模樣,伸手打了他一下,“賤人有賤福。”
李錦被‘打’得直吸氣,“哎喲哎呦疼死了。”
辛家被他浮誇的演技弄得一笑,秋天的落葉好像在她這一笑中重新煥發出無限的生機,要返老還童了。
李錦一愣,然後憨憨的抓頭發笑出聲,“多謝辛姐救命之恩。”
“別貧了,走吧,接風洗塵。”
董璐挽着辛家手臂,邊跳邊咋呼的跟李錦說話,“我跟你講,我每天想着你一個人被關在監獄裏孤苦伶仃的哭我就跟着難過,我那是整夜整夜的睡不好,頭發一大把一大把的掉,以淚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辛家聽着董璐誇張的描述,不忍直視的彎了彎唇。
李錦正着一張臉,搖頭晃腦,“怪我怪我都怪我,我應該跟你們說在裏面包一日三餐,除了吃就是睡,生活質量還是不錯的。”
李錦還沒說完,董璐一個無影腿踹過去,“不要破壞氛圍。”
李錦身體一閃,邊跑邊鬧。
五個人站在公交車站等車,辛家遠遠看見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對面的臨時停車位上,她很快錯開目光,跟李錦一起東一句西一句的打趣起董璐。
董璐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直叫嚣着要跟他們絕交。
葉希成沉默的站在一邊,他推了推眼鏡框,微不可見的彎了彎唇線,“別鬧了,一會兒吃了飯去哪兒玩?”
“去夜/店呗。”董璐咬着下唇,雙手高舉過頭頂晃了晃身體,“我們需要好好發洩一下。”
“去?”
“去啊!”
江津看着對面的人搭上公交車消失在視野中才讓司機開車。
過一會兒,他手機響了。
他邊看文件邊接了電話,左鵬的聲音有穿透力的落在江津的耳邊,“江少爺,你什麽時候過來啊,再過幾個小時,party就要開始了。”
江津低頭看了眼腕表:“一個小時左右吧。”
“不帶你女朋友過來?”
江津黑色的瞳孔裏一閃而逝的不耐,他聲線壓低,自然的烘出嚴肅的氣氛,“我說過好幾次我們分手了。”
“… …你不是還要去美國的嗎?”
“不去了。”
左鵬騷包的刨着自己黃毛的手頓了頓,“來真的假的?”
江津那邊沒有聲音,左鵬後知後覺的吸了吸臉頰,發出誇張的聲響,“我去,不是吧,江少爺,你來真的?”
“… …”
“你一看辛家就笑,差點要把眼珠子都安在她身上,她要什麽給什麽,還有… …”
“說夠沒?”
左鵬一下被卡住,他忍了小半晌,還是沒能夠成功的把最後一句話吞回去,“現在你竟然說你們分-手-了???”
江津擡眼看了眼公交車消失的方向,“分了。”
“你們不會死要搞什麽分手在一起,分手在一起的虐戀情深的戲碼吧?我感覺以後我們圈子都是你的戲了,以後誰還關心我李逍遙。”左鵬戲精的搖了搖頭,沉浸在戲裏無法自拔。
江津低頭,手裏的筆有一下沒一下在紙張上輕點,“不會了,再栽她身上,我就是狗。”
“左鵬,你好沒啊?下來聊天啊。”
左鵬扯着嗓子應了一聲,“來了來了,這就來。”
他又給自己帥氣頭發噴了兩下定型摩絲,邊跟江津說到:“你快點過來,他們叫我去玩了,你到了再給我電話。”
“嗯,好。”
江津挂了電話,“先去公司吧。”
“好的。”
他剛到辦公室,朱秘書就急匆匆的跑進來,他推了推因為激烈運動下滑的眼鏡框,“boss,現在有點新聞需要你處理一下。”
***
辛家五個人牢牢的霸占了公交車最後一排的寶座,可憐的鄧莊被擠出半個身子,雙手拉着前面的左右扶手,左搖右晃。
辛家一邊看着手機上的飯店,邊問:“去哪兒吃?”
董璐想也沒想,直接說:“豆花飯。”
“為什麽吃那個?”
“出獄都要撞豆腐祛黴運的。”
“… …”
“… …”
幾個人下意識忽略了董神婆的話,認真讨論起要吃什麽,董璐不高興的哼唧兩聲,“就随便找個地方吃吧,能喝酒就行。”
鄧莊在維持重心的同時,還不忘記給團隊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他開口道:“那就吃串串吧,又有吃的,又吃不飽,必須得喝酒。”
“成?”
其它幾個人都沒意見,直接了當的點頭,齊聲應了個“成”,說完,他們對視一眼,突兀的又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