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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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段懷清起來的時候,段如碧已經走了。

袁召有些奇怪,他按時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小區的門口,一個人垂着頭發着呆,陸續有車從小區開出,自她身邊經過,風擦過地面,卷起落葉,她似是對着這片葉子着了迷,眉頭蹙得很近,偶爾伸出腳踩在樹葉上,又縮回腳,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的車停在她面前,他也沒催她,她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收拾出一個笑臉,匆忙上了車。

車裏早已開起暖氣,袁召很日常地問了句:“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

她的嗓子有點啞,他立刻皺起眉:“感冒了?”

“好像是的。”段如碧清了清嗓子,也不否認。

袁召不放心地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偏着頭望向窗外。

“昨晚回家就睡了嗎,我發你消息你沒回。”

他只是随口一問,但段如碧卻一時間無言以對。

袁召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問道:“怎麽了,不舒服?”

“沒什麽。”段如碧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笑道,“沒睡好罷了,不太回家,床睡不習慣。”

袁召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信了她的話,說:“對了,你年假打算怎麽用,我們到哪裏去玩吧。我工作以來都沒休過假,趁着游戲順利上線,我還能抽出幾天。”

“好,你定吧。”

這麽乖,袁召有些意外:“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跟你去哪裏都可以。”

袁少差點踩錯剎車,段大小姐今天太聽話了,他有點不适應啊。

兩人在段如碧公司附近找了家小店湊合吃了頓早餐,初步聊了聊旅游目的地,因為段如碧很喜歡臨海的地方,現在又是冬天,袁召提議去正好能溫暖一下。“

“不過,這周末就是溫絨的婚禮,我看幹脆連着春節的假,我們多去幾個地方,出國怕是來不及了,國內西南邊的線倒是不錯。”

袁召已經計劃了一部分,不由多說了幾句,他正是興起時,也難得有興致,幹脆說道:“就定在下周四出發吧,還能趕在春節前回來,你年假難請嗎?”

段如碧盤算了下手頭的項目,點點頭:“可以。”

袁召開車送她到公司樓下,段如碧和平常一樣,默默圈緊圍巾,背好包包,側過頭跟他道別,袁召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當她即将下車的一刻突然拉住她:“昨晚回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段如碧一愣,随即笑道:“沒,我回去的時候爸媽都睡了。”

袁召沒放手,盯着她的眼睛,段如碧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怕是再多呆一會就要招架不住,連忙順勢攙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只是沒睡好,我有起床氣。不說了,要遲到了,我今天就去請假,回頭聯系。”

不是段如碧掩飾得不夠好,而是袁召的經歷造就了他心細如發的個性,任何一點變動,他都能覺察到。既然段如碧一口咬定沒事,他也不會繼續深究讓她不舒服。袁召沒立即離開,坐在車裏等了會,直到她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大樓裏。

右手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袁召拿出手機,撥下一通電話。

段如碧下車後,那一臉的笑容瞬間消失跟她打招呼時,她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随即走進辦公室跟頂頭上司告假,她入職以來一直盡心盡力,從未休假,這次突然提出要連休10天,就連boss都以為是不是這段時間壓給她的項目太多了,以至于這姑娘實在受不住被這樣壓榨,你看她那黑眼圈,哪怕畫了煙熏妝都遮蓋不掉。

boss答應得幹脆,得了假期的段如碧也不再拖延,立即出門辦正事。她本就不是糾結拖沓的個性,在遭到重大沖擊後,雖一時間難以回轉,但不至于崩潰。早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她就想通了,與其被動,不如由她撥開這層濃霧,痛雖然痛,但人生在世,不經歷選擇的苦痛,便無法得嘗甘甜的回報。

以前都說父債子償,如今她卻是能體味其中苦澀一二。

她也不折騰了,直接找到阿豹,将房産證作為抵押交付,現如今她沒有那麽多時間挂牌出售,還不如簡單粗暴點,他們要賣,她委托,或者直接過戶,都沒有問題,房産稅什麽的,她來出。如果說一開始她還糾結用家裏的錢還這筆債不妥當,但昨晚知道他們家跟袁家的事脫不了幹系,她果斷覺得這債由家裏來還真是太對了。

阿豹也是個爽快人,這套房市值可不止一千萬,當即拿出欠條,雙方當面撕毀,同時另立協議,表明木子社不再幹涉袁召的生活。

段如碧滿意的接過協議,心中的一塊大石算是落下一半,只是阿豹忽然發問:“這件事,段小姐和袁召說過嗎?”

“無妨,事後我會跟他說明。”

阿豹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協議,慢聲道:“他費盡心思跟我們保持聯系,我們也不揭穿,在他手上恐怕已經捏着不少證據。”

木子社早在梁見空的帶領下改頭換面,若還以為黑道的人只懂打殺,不通人情,那真是小看了現代黑道。他們講究的是左右逢源,一本萬利,根深人脈,漂白洗黑,甚至有可能借殼露面,不再暗無天日的地下稱王。

所以,有些事,他們也想從中撈好處,不會自己惹了甩不掉的腥。袁召打的算盤他們只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望年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他們老大被這人反咬一口,要不是二爺機敏,恐怕要被反噬不少勢力。李望年現在依然得勢,也安撫過他們不少,可終究有了間隙,他們現在也不見得多想跟他合作。

阿豹看到段如碧在聽到他的話後,果然面色一僵,看在段如碧是許輕言朋友的份上,他不介意兩邊通吃,但還是難得好言道:“你最好了解一下。”

段如碧的指腹微微發汗,差點揉皺了協議,她知道自己先斬後奏的方法欠妥,但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況,她唯有一賭。

“謝謝張先生的提醒,還請暫時保密,不要跟袁召提起,我會自己跟他解釋。”

阿豹欲言又止,沒再說什麽,迅速離開。他從來到走只不過十分鐘,但對段如碧而言,這段時間極為漫長。等他走後,段如碧緩了片刻,這才從這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店出來。來往的風毫無煩憂地戲耍着她的長發,她有些厭煩地撫開被吹亂的長發,順着馬路走向停車場,肩上披着暖金色的陽光,可身上沒有絲毫暖意,冰涼的空氣仿佛通過喉管進入心髒,冷得血管都蜷縮了起來。段如碧知道,這是因為心冷。

街對面是紅燈,她站在人行橫道線前,下意識擡起頭,今日天氣不錯,陽光漫灑在她臉上,惹得她不得不眯起眼。她拿出手機,對着天空拍了張照發到朋友圈裏:

第一次感到冬天這麽冷。

還沒等綠燈亮起,評論就來了。

溫絨:今天冷嗎?

溫小絨比較單純,片刻後似乎覺得不對,又追問了一句。

溫絨:你生病了?要保重好身體啊,我的伴娘。

同事幾個倒是沒那麽敏感,都笑說她得了空,在外溜達,故意炫耀的吧。

段如碧笑了笑,這時綠燈亮起,她随着人流穿過馬路,一時間得了空,确實不知道該去哪。

拿出手機又刷了刷,袁召的評論出現了:帶你去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

她不由一笑,很快又有些苦味蔓延在口中,笑意也暗淡下去。

她現在需要好好考慮如何跟袁召解釋這件事,坦白說她還真推斷不出袁召會是什麽反應。現在這個時間點,算不上最佳,但有誰知道什麽時候才是最佳時機呢?段如碧不由想起每年暑期檔必放的還珠格格,所有人都想找一個最好的機會向皇上坦白一切,但結果呢?

既然避不過去,就讓一切如期而至吧。何況,在人家婚禮上,她父母應該不會做出出格的反應。她都想好了,她将成為父母和袁召之間的潤滑劑,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只要在一起,她就有時間磨,磨到父母接受袁召,磨到用親情化解仇恨。

段如碧是那種既然下定決心,就不會再猶豫的個性。可縱使如此,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比起溫絨這個新娘,段如碧這個伴娘反倒失眠了一晚。如同高考前一天的心情,忐忑,心緒無法安寧,焦慮,牽扯着敏感的腸胃。

溫絨是個懶新娘,一把懶骨頭,其他新娘子恨不得多拍幾套婚禮當天的外景,她竟然以照顧娃太累,想睡懶覺為由,把這些都取消了,連段如碧都有點看不下去,可人家林隽護妻狂魔,完全沒有意見,其他人就乖乖把廢話咽下吧。

再者,溫絨和父母決裂,只邀請了奶奶,當然,付蘇也請了,請他頗費周折,某人坑蒙拐騙好幾次,愣是假裝忘記印付蘇的請柬了。此外,林隽也是個跟家裏冷冷淡淡的關系,雖然這些年緩和不少,但什麽老一套奉茶的習俗,呵呵,林大叔大手一揮,免了吧。

就這樣,段如碧這個伴娘幹得無比輕松,只要在晚宴的時候鞍前馬後一晚上,搞定。

段如碧這一天很早就起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給溫絨打電話,小妮子比她起得還晚,正哈欠連天地準備化妝,混沌鐘還不忘反饋她交代的事已經搞定,真是難為新娘子了。

段如碧只需要下午提前抵達溫絨家,再陪新娘一起抵達婚宴現場。一上午段如碧都在處理工作上的事,不是她天生工作狂,而是她實在不知道除了工作,還有什麽事能令她稍微分下心,不去想晚上有可能發生的狀況。中午的時候,她再次确認段懷清沒有打來任何電話,連條信息都沒有。她以為老爸至少會質問她幾句,比如,袁召去他就不去,再比如,你必須和我一起去。

但什麽都沒有,就連啰嗦的老媽也沒消息。段如碧猶豫着要不要主動打電話回去,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她可不想撞到槍口上。

袁召說好接她一起過去,他每次都很準時。段如碧早就站在陽臺上,手裏捧着一杯咖啡,望着晴朗的天空發呆,前兩天還陰雨連綿,今天竟是晴空萬裏,天上的雲都能連綿成一幅幅變幻莫測的圖畫,溫小絨的運氣真不錯,這也是種福分吧。

這時,她看到他的車子緩緩駛入,停在樓下,他從車裏出來,一席黑色的禮服,外面罩着一件淺灰色粗格子尼大衣。平時他不怎麽刻意注重發型,今天應是特地去發型店裏打理了一番,每一寸短發似是精心修剪過,襯得他的臉越發豐神俊朗,叫段如碧移不開眼。

他低頭看了看手表,這個時候比預定的時間早一刻鐘。袁召正打算給段如碧打電話,手機先一步響了起來。

他看着屏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不由挑起眉頭,唇角自然地露出一抹微笑。

“我到了。”

段如碧靠在窗前,透過玻璃窗,用手指慢慢勾勒他的輪廓,說:“站着別動。”

袁召意識到什麽,立刻擡起頭,看到她的瞬間,笑得越發明朗:“段大小姐,您是希望小的上去接您,還是在這裏恭候您下來?”

他的表情一板一眼,但語調诙諧得不行,段如碧忍不住笑道:“我是想問,你今天打扮得這麽帥,林隽知道嗎?”

“這不是為了配合伴娘麽,伴娘太美,我也不好意思不帥。”

他随口一句話就能在她的心上灑下一片陽光。

段如碧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這時候笑得有多自然:“稍等,我下來。”

段如碧換好禮服,挑了件和袁召搭配的格子大衣,在鏡子裏頭又仔細檢查了下妝容,這才滿意地出門。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管怎樣,她都要讓自己保持開心。

袁召見她露在外面的兩條腿,實在不忍地感慨道:“我覺得以後我們不能定在冬天辦婚禮,真是坑死自己,太冷了。”

段如碧急忙鑽進車裏,就這麽幾步路,也忍不住朝手心呵出幾口氣,回頭調侃道:“誰說要跟你辦婚禮了,別在那自己瞎做夢。”

袁召慢悠悠地調高車內空調溫度,說:“不跟我辦,你跟誰辦?”

段如碧靠在座椅上,也慢悠悠地回道:“這就不好說了,女人心,海底針,說變就變的……”

她還沒說完,袁召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吓了她一挑,段如碧漂亮的杏眼映在袁召的眼底,他微微收緊手勁,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笑道:“不要說這樣的話,開玩笑也不可以。”

雖然他是帶着笑意說的,但段如碧無法忽視他眼中的嚴肅與執着。片刻後,他松開手,慢慢發動車子,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目視前方。

平時袁召都讓着她,她可以稱王稱霸,但她畢竟不是當初那個不懂維系感情的毛丫頭,此時立刻服軟:“好啦,真的是開玩笑,以後不說了。”

袁召騰出右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乖。”

快到溫絨家的時候,段如碧實在沒忍住,悄悄給媽媽發了條微信,可直到她走進新娘的房間,依然沒有收到回複。段如碧心想,大概是在忙着打扮吧,她那個老媽最愛出風頭,任何公衆場合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才肯出門。

很快,新娘子召喚她,一旦忙起來後,段如碧立馬将這事忘記了。

回過頭來看,這應該是她人生中最後風平浪靜的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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