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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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到得早,餐廳還沒開始排隊,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如碧翻着菜單,随口問道:“對了,最近有什麽上映的電影?”

袁召拿出手機,立刻查找起來:“我看看……賀歲檔,都是喜劇片,好像不是你的菜。”

“我喜歡劇情片,一部都沒有嗎?”

段如碧湊上來,袁召把手機遞到她面前:“科幻大片有一部。”

段如碧滑動着屏幕:“還有座位嗎,在線訂一下。反正現在還早,就訂7點那場好了。”

兩個人膩膩歪歪吃了頓飯,又膩膩歪歪看了場電影,再膩膩歪歪泡在咖啡廳裏坐了好一會,段如碧靠在袁召肩上玩手機,突然問道:“你們的游戲會做成手游嗎?”

“手游是趨勢,我們已經在開發。”

“哦,我已經荒廢很久了。”

“什麽?”

段如碧後仰,從下向上望着他,額發微微亂開:“懷王給我一個賬號,讓我試玩,當初為了找靈感,就玩了會。”

袁召伸手捋了捋她的長發,很享受手指穿過發絲的觸感,微微眯起眼,笑道:“好玩嗎?”

段如碧撅嘴:“我能說實話嗎?”

袁召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我已經知道了。”

“我不是說不好。”段如碧端坐起來,“我玩不進去。”

袁召不以為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難為你了。”

段如碧聳肩:“我在裏頭拜了個師傅,是個怪人,我不見了,他估計已經把我罵死了。”

袁召倒是好奇起來:“你拜師了,組隊了?什麽樣的師傅?”

“不是,就是找個人帶我,我根本不懂練級,找副本,他帶着我熟悉了遍游戲。這人有些孤傲,反正總嫌我笨。”

袁召饒有趣味道:“敢嫌嫌棄我們段大小姐,膽子不小,告訴我賬號,回頭我去查查。”

段如碧又靠回到她的肩膀,袁召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店裏也只剩他們這一對,幾個店員拖地的拖地,擦桌的擦桌,來來回回在他們身邊繞。

袁召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回去吧,這裏都要打烊了,人家已經拿眼神示意我們很多次了。”

段如碧歪着頭,像是被抽了骨頭似的,懶洋洋道:“有嗎,我沒看到啊。”

“要不然我們換個地方?”

段如碧慣性地滑動手機屏幕,默了片刻,終于直起身來,說:“好吧,也不早了。”

袁召打量她的神色,感覺她有些讪讪的,但礙于擋不住店員不停掃來的眼風,先買單,然後拉起段如碧笑問道:“你不想回去?”

段如碧繞着長發,心裏盤算着怎麽回答,她确實有小九九,不過,不能跟袁召坦白。

“你知道的,我老爸很煩人,我想等他們睡了再回去,不想被抓住。”段如碧半真半假地說道。

袁召反應過來了,原來她今晚要回父母家,不由搖頭:“你跟父母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緊張了。”

段如碧呵呵一笑:“我叛逆期長着呢。走吧,現在可以回去了。”

袁召沉默,個中緣由他比她還要清楚,看她無所謂的模樣,突然有些澀然。

車子停在段家別墅門前,袁召下車,繞到副駕駛座為她開門,看她慢吞吞解開安全帶,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由好笑。

“碧碧。”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段如碧微側過身看他,他低下頭,拇指在她的手背緩慢地摩挲,斟酌着開口,說得鄭重:“回家後,找機會好好和你爸談談,如果是因為我的事,你也不需要太在意,不用和你爸吵。如果他對我有偏見,我來找機會跟他當面溝通,沒有什麽事是解不開的,你也不需要太費神,我會處理好的。”

段如碧微訝,心說他真是料事如神,不過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因為李思的關系,袁召或多或少應該知道他們家在段如碧婚事上的态度。更何況,上一輩的事牽扯太深,袁召從來不提,不代表他心中沒想法,但以他的态度,應該已經看開。不然,他跟自己在一起純屬自我折磨。

段如碧不由偏過頭,好長時間沒眨眼,凝神看着他的臉,半晌後稍一錯開,望向她家的大門。這錦繡的大門好像去年年底剛翻新過,用了她爸爸喜歡的淺銀色,這種顏色容易髒,每年都要刷一次。她回家次數少,似乎每次看都是新的,這個家,有太多她不了解,不認同,不接受的地方。

就像袁召無法改變他的出身,她也沒有辦法選擇。

以前,她的個性是看不順眼就甩臉走人,這性子說白了就是低情商,袁召從認識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但他總說這沒什麽,其實都是因為喜歡才包容。

那麽,她也應該為了他,多包容一些。

段如碧難得乖巧地點點頭,從車上下來,她掐了掐他的手心:“明天早上你來接我上班。”

袁召一愣,随即笑道:“好。”

得到承諾後,她挪着小步走到門口,回頭,他站在車邊,就這麽望着她,身姿挺拔,面色如玉,笑若春風,長長的身影斜斜地落在石板地上,點點星光都在他的眼中,靜谧美好。

見她回頭,他揮了揮手,輕聲道:“快進去。”

段如碧心下感嘆,真是腳下有千斤啊,打開家門,進到玄關,這個點家裏人應該都躺下了,客廳裏黑漆漆的,她摸着櫥門找拖鞋,蹑手蹑腳地貼着牆邊挪着步子。她的卧室在三樓,老爸老媽的在二樓,現在房門緊閉,應該睡下了。但她要去的是書房,就在父母主卧的隔壁。

黑暗中,段如碧摸上二樓,一點點細碎的響動都能扯動耳鼓的神經,就連大衣衣擺蹭到牆垣的聲音都能讓她大喘好幾口,她這種凡事喜歡直來直往的人,實在是心理素質不過硬,做賊心虛得佷啊。段如碧屏氣凝神,幾乎是踮着腳尖挪到房門前。她在門外稍微定了定神,慢慢摸到門把手,再小心翼翼地開了條逢,一點點擠進去,随後,關上門,靜默片刻,打開燈。

終于松了一口氣,書房裏的一切盡收眼底。段如碧立即直奔主題,她記得家裏的房産證應該就放在保險櫃裏。他們家也不只一處保險櫃,有些重要資料會分開放,但她名下的房産證應該在這裏,家裏也就這個保險櫃的密碼是告訴她的。前兩天她已經決定了,幹脆拿這套房子抵押,應該遠超欠債的金額,還能要求大家以後再無瓜葛。

原本段如碧打算拿了房産證立刻撤退,然而保險箱裏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個保險櫃裏原本就沒有多少金銀財寶,可也沒有這麽一本舊記事本,有點奇怪。段如碧最近對上一輩的事非常敏感,隐約中覺得這本子不簡單。

只是片刻的猶豫,她立即伸手摸去。

“你在做什麽?”

背後的聲音如同驚雷,炸得段如碧瞬間縮回手,急轉身,就看到段懷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也不知已經站在那多久了。

段如碧腦子轉得很快,忙擠出一個笑容,開始跟她老爸打太極:“爸,這麽晚了還沒睡啊。”

段懷清緊了緊睡袍的系帶,朝她走來:“睡了,被吵醒了。”

段如碧扯了扯嘴角,暗罵自己點背,她已經很小心了,怎麽還把這老狐貍吵醒了。

段如碧也是厚臉皮,馬上跟她老爸打哈哈:“呵呵,抱歉啊,我就是來借幾本書看看,這不是也睡不着嘛,你不用管我,趕緊回去睡吧。”

段懷清哪裏是随便能應付的角色,這些天一直被女兒拒接電話,拒回短信,正窩火呢,丫頭自己回來了,正好,不給她點顏色看看,他這個當爹的實在太沒威嚴了。

“房産證也是書嗎。”

還是被看到了,段如碧緊了緊身後的房産證,鎮定道:“最近打算到別墅那住段時間,就想還是把房産證放身邊比較好。”

“住?你自己一個人住,還是……”段懷清一個眼風掃來,“跟那個袁召一起?”

段如碧一愣,忙回道:“爸,你說哪去了,不是那麽一回事。”

“是嗎,”段懷清移步至書桌後面,慢慢坐下,說,“既然如此,跟那個袁召趕緊玩得差不多了,收拾幹淨,跟我去你李伯父家道歉,把親事訂下來。”

段如碧笑意僵了片刻,道:“老爸,你不是不知道,我跟李思合不來。”

“歡喜冤家多得是。”

“我不喜歡他。”

“感情可以培養。”

話說不到一個頻率真是讓人窩火,段如碧直接道:“你跟李伯父一條船上就是了,不要讓我也上賊船。”

段懷清面沉如水,臉上的褶皺都因此凝固加深了一般,顯得越發威嚴。

他猛地拍向桌面,沉聲道:“你胡說什麽!”

段如碧有恃無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以為段懷清會就此發作,誰知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在書房裏來回踱了幾步,像是強迫自己冷靜,随後停在段如碧面前,俯視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們和李家是一條船上的,就更應該理解爸爸的苦心。”

段如碧不慌不忙地回視他:“爸,你和李伯伯官商哥倆好,跟我沒關系啊,難道我和袁召在一起,我們家跟李家就決裂了?”

段懷清斬釘截鐵地說:“沒錯。”

段如碧一怔,只聽段懷清繼續說:“一來确實是我們兩家關聯頗多,二來我确實也看中李思的能力,這小夥子以後絕對是個人物,三來,袁召這人底細你根本不清楚,他留在你身邊,恐怕別有用心。”

段如碧想到這些天查到的資料,心裏清楚七八分,沒想到他爸爸這麽忌憚袁召,難道真的怕他報複?

段如碧抿唇,一言不發,眼神裏透出的倔強直直地釘在她爸臉上。

“當初你跟他分手的時候,我去找過他。我給了他五百萬,讓他不要找你。”

段如碧的心突突急速跳動兩下,眯起眼睛,那裏頭幾乎要噴出火。

段懷清退後兩步,找回自己的節奏:“他拿了。可為什麽五年後他又出現?你覺得這樣的人會是真喜歡你,我的寶貝女兒,是我把你養得太好,什麽都按自己性子來,根本不考慮後果。”

“你給他五百萬,真的只是讓他不要找我?”段如碧冷笑,“還是讓他不要找你?”

她很想聽袁召的話,不和老爸争,但實際上她做不到,她聽不得別人污蔑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段懷清不接話,反将問題抛還給她,無非是想知道她了解有多深。

“爸,你們上輩子的事,我不想管。李伯伯逼得袁故入獄,可袁召都是無辜的。”

段懷清粗粗的濃眉一跳一跳,他不語,緊緊盯着段如碧。

“我不傻,李思和袁召關系這麽惡劣,只是因為相互鬥氣競争?若不是隔着家仇,袁召如此随性的人不至于跟他杠上。”

段懷清很快回過神,畢竟有些事瞞得過外人,瞞不過自家人。

可是,他這個女兒已經被袁召下了*湯,跌進坑裏還不自知,他沒好氣地瞪着自己的女兒,質問道:“一個敢和黑道周旋的人,會無辜嗎?”

他這話說得跟李思如出一轍。

“他是被迫的,他一個無父無母的人,要還債,他能怎樣?”

段懷清又開始來回踱步,不住地搖頭,自己怎麽會生出如此天真的女兒:“你是我女兒,打開天窗說亮話,逼得袁故入獄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自殺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被黑道追債的,也不是李望年!”

他說這話的時候頗有點咬牙切齒,因為有些氣急,一手撐着桌沿,重重喘氣。

段如碧的背脊陡然僵直,不敢相信地望着父親,她的心髒一下一下,沉重地撞擊着胸腔,簡直讓她透不過氣。

“本來我還在考慮什麽時候告訴你比較合适,但你似乎已經知道不少了,與其從別人那裏道聽途說,不如自己看看吧。”

段懷清朝保險櫃一指,正是那本舊舊的筆記本。

她狐疑地看着他,好一會才伸手去拿。她本以為這本子會是老爸的記賬本,雖然老土了點,但像她父親這輩子的人,不一定用電腦這麽先進的記錄方式,說不定就記在這種老式本子上。

她也想過看到些不該她知道的公司□□,比如某些被壓下的醜聞之類的,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沒有一家公司沒有秘密。

但她怎麽都沒想到,看到這上面的東西後,她全身的神經都在發出悲鳴一般顫動起來。

本子上的東西并不多,也不複雜,正是因為這樣,才令人心驚。段如碧的臉色迅速發白,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渙散開來,喉嚨口像是堵了團棉花,需要張開口呼吸。

書房裏安靜得詭異,段如碧幾乎要借助扶靠書桌的力量才不至于站立不穩。

那些從各處聽到的、看到的、猜到的信息,碎片一般,帶着尖銳的鋒芒,向她席卷而來。

“看起來,你很受打擊。”

段如碧渾身一震,段懷清卻是一副早料到的樣子,說這話時,甚至有一絲理性過頭的殘忍。

段如碧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但她知道,這才是真相。

梁見空說的段懷清的秘密,李思說的會讓他們再次分手的真相。

害了他們一家的不是李望年。

而是,他們段家啊。

好一招借刀殺人,雖然是李望年授意,但畢竟實際手起刀落的是段懷清。

段如碧坐在沙發上久久無法回神,她意識到,段懷清其實是故意讓她知道這一切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他才會把這麽重要的本子放在這個保險櫃裏。

前兩天,她自己說的那句話還記憶猶新:真相可能血淋淋,但也好過在謊言的溫床裏醉生夢死。

當時說得有多理直氣壯,現在就有多苦不堪言。

屋內像是被真空了一般,連呼吸聲都沒有,段懷清端坐在大靠背椅上,段懷清見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總算有些滿意,看來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等段如碧稍微緩過神之後,才繼續說道:“小碧,我之前跟你說了多少次,你不能和這個人在一起,你就是不聽。我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不然,你跟誰談戀愛,我不會幹涉。”

段如碧的眼角發脹,胸腔充滿了無處發洩的怒氣,幾乎是壓着嗓子說:“是你把他爸爸供出來的?”

段懷清愣了下,無奈地搖了搖頭:“情勢所迫,再說,這個圈子裏沒有人是幹淨的。”

段如碧冷冷道:“所以,最肮髒的人是靠把別人抹黑才活下來的。”

段懷清蠕動了下嘴唇,倒也沒跟女兒置氣:“不管你怎麽想,袁家有那樣的背景,離得越遠越好。袁召那小夥子還是不錯的,我也想補償他,所以才會給他錢,算是支持他的學費和創業資金。既然他接受了,就不該再出現你面前。”

原本段懷清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女兒了解到這個袁召是個貪財忘義之輩,他想得沒錯,換做一周前,段如碧确實可能聽信言辭,心生恨意。然而,在知道了種種之後,段如碧已經不會聽信一面之詞,更何況,段家背信棄義在先,若是袁召真接受了那筆錢,她也無法加以指責。

“他知道多少?”

她冷靜的口吻令段懷清詫異:“你不會以為他只是單純喜歡你,才一再糾纏你吧。女兒啊,人心沒那麽簡單,我想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據我所知,他不是沒錢還債,而是一直借此機會,查你爸的底啊。”

段如碧眼皮跳了跳,說不出話來。袁召擅長不露聲色,那麽,若真有算計也不會輕易被人察覺。哪怕他意欲報複,她竟然沒有感到生氣,和五年前出離憤怒完全不同的感覺,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對他,她算得上“殺父仇人”的女兒,在他心裏對她究竟是什麽想法?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要說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演戲,她不會相信,一個人可以裝體貼,裝紳士,裝溫柔,但本能的第一反應是裝不了的。段懷清見她神色不定,又說:“小碧,清醒點,不要為了愛情做出後悔的事。”

段如碧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在聽,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知道怎麽做。”

段懷清松了口氣,卻還是覺得不放心,正欲再說兩句,只見段如碧已經起身離開。

“我累了。”

想到段如碧心中必然十分震撼,段懷清決定今天到此為止,不再逼她做什麽承諾,揮揮手,算是放過。

段如碧立刻毫不猶豫地走出書房,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沒有開燈,有些木然地脫了外套,也沒有挂進衣櫥,好像不知道手腳放哪裏一般,直到覺得冷了,才後知後覺地開了暖氣。

段如碧張成大字,躺倒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明明有那麽多思緒蜂擁而至,卻像是被凝固在空中,被白茫茫一片的冰雪覆蓋,完全轉不動腦子。

手機忽然亮了下,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段如碧愣了好一會,慢慢伸手過去,握住手機。她斜過眼看去,定格一秒,眼淚沒有預兆地湧出眼眶。

他發來消息:睡了嗎?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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