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0 Comments

室內安靜無聲,段如碧撐着腦袋,看着袁召熟睡的面龐,似是想要如此看到天荒地老一般。

然而,她還有事要做。

段如碧很慢很慢地将手抽出,将他的手放入被中,臨別前俯下身,親吻他的唇角,留戀了好一會才悄悄起身,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

房門關上的剎那,她忽然覺得周遭突降幾度,窗外頭好端端的陽光不知何時沒入了雲層。

袁召的電腦留在客廳,她本可以借用一下,但想到事關重大,現在她兩眼一抹黑,還沒理清情況,萬一被他發現端倪……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段如碧給他留了字條,匆匆離開。

段如碧下樓取車,拿出手機重新開機,此前為避免家裏不斷騷擾,她幹脆關機。果不其然,母親大人無數的信息幾乎蜂擁而至。她也懶得去看,只不過,某些人的點踩得真是好,她剛開機,電話就來了。

“喂。”段如碧靠在座椅上,漫不經心地接起電話。

“總算聯系上你了。”李思的聲音倒聽不出緊張,反而還帶着笑意。

段如碧心知他在她家,便直說:“我今天有事,不會回去的。”

“嗯,我知道。”李思沉聲應道,“你父親發飚了,不要逞強,到時候稍微服服軟。”

段如碧冷哼:“服軟?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不用跟我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段如碧心下轉得飛快,可最終只是懶洋洋地道了聲謝,挂了電話。

剛才的一瞬間,她恨不得抓住李思問個究竟,依她的判斷,李思知道的比她多得多,可李思若是想要騙她也是易如反掌。

小不忍則亂大謀。

梁見空告訴她的三個日期必定藏着深意,段如碧趕回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若是這幾個日子有什麽大事情,勢必會有什麽資料留存。她輸入2000年3月29日,再加上段懷清三個字。不一會,頁面搜索完畢,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這日子确實有新聞,卻是好事,他們段家在城南最具象征性的段氏商圈動工啓動儀式。當時還留有照片,她老爸那時正當壯年,意氣風發,霸氣外露,段氏王國也正是在那時一步一步走向巅峰。文章裏滿滿贊美之詞,段如碧那時候還是個初中生,叛逆期,每日想着法子跟老媽作對,對老爸事業上如何呼風喚雨完全不關心。現在仔細想想,隐約有幾分印象,那時候是見過一些重要人物來往家中,只不過她不是偷偷溜到廚房拿點吃的,就是借着補習跑出去玩了。真正有印象的好像只有李思的老爸經常見到。

還有一位有印象,是因為他長得相當英俊,段如碧偷溜出去的時候好巧不巧被他撞見,她快速打了個招呼,一本正經地假裝下樓找東西,那男人但笑不語,正一邊欣賞她家的油畫,一邊等着她老爸回來。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這人應該已經有些年歲,但保養得極好,風度翩翩,負手而立,如同修竹一般。

這時候,她老媽正好在廚房準備東西招待客人,段如碧深知機不可失,奈何有個礙眼的,她等了會見那人不離開,她只好磨蹭着走向房門。她正要達成目的,誰知她老娘從廚房走了出來,邊走還邊說:“我這邊剛好買了明前龍井,給你泡上一壺嘗嘗。”

那人立即含笑道:“謝謝嫂子,不知家中是否有姜茶,外頭雨大,感覺有些着涼了。”

她母親立即轉回廚房,絮絮叨叨:“你等一會,馬上煮一壺,這天氣真是糟心,說下就下,也不知懷清的飛機要晚點到何時。”

段如碧剛才吓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萬幸她老媽又折了回去,随即一聽下雨,連忙在玄關抓了把雨傘,再看那位叔叔,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油畫,只是唇邊一直挂着笑意。

段如碧隐隐猜測這人是不是在幫自己,可随即等不及确認,開了門溜了出去。

現在想來,這個人後來沒再出現過。

思緒到了這裏斷了,段如碧幹脆先将這些記下來,然後又去搜索第二個日期。2005年6月17日,能搜出來的信息極少,那一年他老爸已經是商場大鱷,抖抖腳,震三震,加上政協委員的頭銜,更是和政治圈走得極近。他附近借着雄厚的財力以及政府內部的助力,觸角幾乎遍布國內所有重要城市。只不過,2005年是個多事之秋,上頭雷霆之勢發落了幾只打老虎,棒子直直打到了z市,段如碧只記得那段時間家裏的氣氛莫名凝重,老爸經常不在家,老媽也不似往常那般整天盯着她,她那年正好高三,家裏找來了李思給她輔導功課,她和李思也就是那時候真正有了交集。

李思教她的時候非常心不在焉,那時候完全将她當做花癡女之流,以為她預備做他身上的牛皮糖,所以他對她要多不耐就多不耐。現在仔細想想李思那時候說的話,什麽她不過是段懷清的女兒,沒了段姓,她什麽都不是,那時候段如碧氣得抓狂,天天磨牙幻想潑他一臉水,還得是沸水!

可現在段如碧不由懷疑,李思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才對她如此冷嘲熱諷?

筆尖劃到最後一個日期,2008年2月8日,是了,那一年她出國,帶着滿身的破碎,說難聽點是逃到大洋彼岸療傷。所以,那年家中的大小事情,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老爸經過前兩年的低谷,卷土重來,再創輝煌,她那個藏不住心事的老媽在電話裏日漸歡快的語氣可以證明,她家已經走出陰霾。

等一下,如果這件事李思知曉頗深,意味着李望年絕對脫不了幹系。李望年如今是個位高權重的副省級幹部,平步青雲,鐵腕領導。李家跟段家很熟,可段如碧無意中聽到她老爸和她老媽在書房說悄悄話,聽到段懷清對這位老友竟是評價了一句: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這可不是什麽褒義詞。段如碧一直覺得他們兩家交好,可不是因為段懷清和李望年是校友,所以一見如故那麽簡單。

官商勾結,水深着呢。

不是她把自己老爸想太壞,而是在這個世道,很多事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者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如今,她老爸要把自己往李家推,如果李家真是龍潭虎穴,他犯得着把女兒嫁過去嗎?段如碧眸光起起伏伏,隐晦不明,這兩位當家人顯然想把雙方的關系變得更加盤庚錯雜,最好是融為一體。

這只能說明,李段已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勢。

段如碧揉了揉眉心,她實在不願想太多複雜的問題,現在硬生生被這三個日期搞得頭昏腦漲,一擡頭,竟是過去兩個多小時。外頭天色已暗,段如碧摸了摸肚子,感覺有些餓了。

不知袁召醒來沒,她幹脆再去趟他家一起吃。

還沒出門,溫絨的電話來了。

“小妮子想我了?”

“是啊,晚上有事嗎?”

段如碧眉梢一挑,手叉腰,語氣不快:“不會想讓我帶娃吧?”

這二位大神,二人世界怎麽還沒過夠啊!

溫絨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你的禮服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哦,行啊,我正好要去找袁召,一會跟他一起過來吧,備好飯啊。”

段如碧說得自然,溫絨聽出了味道,掐着嗓子暧昧道:“嘿嘿,好啊,你們進展很快哦。”

“你那是什麽聲音,難聽死了,”段如碧鎖上門,按下電梯按鈕,“對了,林隽在家嗎?”

溫絨還沒來得及開八,只聽段如碧話鋒一轉,轉到她家先生身上,有點奇怪,平時不應該再罵她兩句,然後開始半是甜蜜半是矜持地彙報情況嗎?

不過,溫小絨很單純的,沒想那麽多,回道:“在的,你找他嗎?”

“哦,沒什麽,見面再說。”

“好。”

段如碧盤算着,林隽這只老狐貍,在商場沉浮這麽多年,各種不為人道的秘事怕是攢了一肚子吧。

段如碧給袁召發了條信息,很快,那頭回了電話。

“醒了?”

“嗯,睡得很沉。”

他的聲音微啞,顯然剛醒不久,散發着迷人的慵懶。

段如碧用藍牙耳機接起:“洗漱一下,我過來接你,剛才小絨說禮服做好了,我們去她那拿吧,順便蹭飯。”

袁召當然沒有意見:“好,開車小心,我挂了。”

段如碧到的時候,他已經在樓下等着了,上車後竟是忽然探過身,極其自然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随後靠回座椅,施施然系好安全帶。

段如碧全然沒料到,以為他還在醉酒中,睜大了眼睛,問道:“你頭還暈嗎?”

袁召噗笑出聲,搖頭:“酒醒了。”

“那為什麽……”

袁召歪過頭,笑道:“還你的。”

段如碧張了張嘴,竟是無言,他那時候沒睡着!

段大小姐難得憋了一臉血紅,還說不上一句話,最後默默發動車子。

他做這種事真是越來越自然了。

到林隽家的時候,正好飯點,溫絨開的門,目光在這二人相握的手上一頓,不由笑起來:“嘿嘿。”

段如碧屈指敲她腦袋:“嘿嘿你個頭,開飯沒,餓了。”

“嗯,大叔在炒最後一個菜,快進來吧。”

溫絨毫不在意地揉了揉前額,笑着領他們進門。

段如碧取笑她:“你啊,當老婆當得真舒服,外面的人要是知道林大爺給你做飯,都得吓傻了不可。”

別說,這點上溫絨真是好福氣,他們家林隽雖然是個毒夫,但疼老婆一流,溫絨是個吃貨,林隽為讨老婆歡心,下廚下得可歡脫了。

溫絨沖她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也可以有福氣嘛,對吧,袁少一個人住,平時都是自己下廚嗎?”

袁召若有所思地說:“是,不過只會做些簡單的菜,以後多學些。”

“咳咳,”段如碧不自在地坐下,“好啦,叫你家大叔快過來吃飯了。”

林隽家中并無保姆,一家四口過得相當惬意溫馨,完全不同于外界猜測的富麗堂皇。段如碧看着溫絨自然而然流露的幸福表情,不禁感慨,人生的際遇真的妙不可言,每一分鐘都可能風雲變幻。她将目光轉到身旁人身上,袁召正在和林子豪聊天,小家夥自從知道這位是游戲界大神,各種纏,完全沒了小惡魔的冷傲,已然是腦殘粉。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微笑、蹙眉、點頭變得柔軟,年少的驕傲讓她錯過他一次,現在的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子豪,到廚房把碗筷拿出來。”

林大廚端着最後一道菜,器宇軒昂地走到餐廳。

被他點名的林家大兒子敢怒不敢言,一臉不舍地望着袁召,匆匆跑去廚房完成任務。

溫絨正幫小耗子帶圍兜,林隽在她身旁從容坐下,擡手點了點一旁的紅酒:“八二年的,來點?”

袁召面露苦色,忙搖頭:“不用了,中午已經喝吐了,胃吃不消。”

林隽只好自飲自酌:“年輕人啊,這麽點酒量可不行。”

段如碧接口道:“上了年紀的人也得注意些了,小絨,你可要管管。”

段如碧近幾年對林隽的态度已經轉好不少,但和他互相拆臺已經是無法改變的習慣了。

林隽晃蕩着酒杯,似笑非笑,溫絨在一旁忙給她家這位夾菜,但憋笑的模樣太明顯了吧。

段如碧夾起一筷子,差點鮮掉眉毛!

不得不說林隽的手藝越來越棒,為了伺候好老婆大人,或者說為了把老婆大人拐到手,他這幾年除了撒潑打滾,所有手段都用上了,若是今年再不成,估計要帶着兩個兒子撒潑打滾了,反正沒什麽林大爺幹不出的事。

“林隽,這個鴨煲是怎麽做的?”

林大爺高深莫測地品着紅酒,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獨家。”

袁召也嘗了一口,細細品味後,緩緩道:“當歸的味道恰到好處。

林隽意外地看向他:“你對烹饪有研究?”

袁召平淡無奇地笑笑:“有時候琢磨琢磨。”

溫絨眼前一亮:“袁少,繼續保持,碧碧最懶了,婚後靠她燒飯肯定沒戲。”

袁召撐着下巴,微微一笑:“沒關系,我挺喜歡。”

段如碧忽然發現溫絨這姑娘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實在不習慣被人調侃,決定轉換話題:“婚禮那天需要我們早點過來嗎?”

溫絨立馬正色:“嗯,我正好要跟你們商量,出嫁那天我會住在這邊,林隽是從酒店出發來接我,雖然子豪能照顧好小耗子,但到時還是怕你幫忙看一下。”

“沒問題啊,反正那天我聽你差遣,免費的哦。”

溫絨只請了段如碧一個伴娘,她本意不要鋪張,所以很多事都是一個人操持。她和家裏早斷了聯系,林隽那一家子也不是省心的,更加依靠不上,只有自己的好姐妹才叫人放心。

林子豪這小子是個弟控,比爸媽還靠譜,人小鬼大,才上初中,已經沉穩得不似孩子。當然,他遇見袁召的時候除外。

林隽放下酒杯,起身說:“我去看看湯煲好沒。”

“還有湯?”段如碧一臉期待,連忙跟上去,“我倒要看看你的獨家秘方是什麽。”

林隽掀開鍋蓋,濃郁醇厚的香味瞬間充滿了鼻腔,林隽很滿意地重新蓋上鍋蓋,滅火。然後,也不去看身旁的人,只是悠悠道:“說吧,跟我進來有什麽事。”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