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澄還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樣子, 自手肘到手腕的位置裝飾着繁瑣的刺青圖案,一頭漂亮的銀色短發熠熠生輝,藍色的美瞳在日光的照耀下, 清透得像是貝加爾結冰的湖面。
周箐自上而下仔細打量了方景澄一番, 試圖找到怪物僞裝的痕跡。
“休息日出門麻煩你了,景澄。”
不像“林軒”有瞬息間取人毛發的速度,周箐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方景澄再怎麽說都是她共事許久的同事,她嘗試用觀察生活習慣這種簡單的辦法辨認他,。
可青年将交疊的雙手搭在岔開的雙腿之間, 姿勢散漫又自然, 笑盈盈的模樣看起來和平時并無他樣,粗粗一眼根本挑不出毛病。
行吧。
除了“林軒”,怪物各個都是模仿大師。
為了掩飾視線,周箐點了點自己的耳垂, 随口補了一句誇獎, 說:
“你今天的耳墜很漂亮。”
聞言方景澄笑意更深幾分:“不麻煩哦,我今天也要給心如拍照片。”
他坐直了身體, 模仿着周箐的動作摸向耳垂, 解釋說:
“你說這個耳墜麽?這就是今天要拍的新款。箐姐喜歡的話也可以試試哦。”
那是一枚淚滴狀的寶石, 它被懸挂在細細的銀鏈上, 夢幻的藍色偏光和方景澄的眼眸相得益彰。
“……藍色一定很襯你吧。”
為腦內聯想的畫面心動不已,男人愉快地眯起了眼睛。他摩挲着寶石光滑的表面,似乎打算直接将耳墜取下,遞給眼前的周箐。
雖然很漂亮, 但那可是銀針款耳墜。
難道要把被方景澄體溫浸透的銀針推進她的耳肉麽?
潔癖的周箐打心底拒絕這種親密的分享。
“我就算了。”
她搖搖腦袋向後退去, 和熱情的方景澄拉開一段距離。
于此同時, 作為保镖“林軒”非常盡職地站了出來。他擋在妻子身前, 用身體隔絕了方景澄的目光: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今天是來看訂婚戒指的。第一次見面你好,我是周箐的老公林軒。”
方景澄這才正眼看向同行的“林軒”。
他對這位互聯網公司的大忙人認知有限,僅限于朋友圈的背影殺手,現在看來男人正臉英俊,身材挺拔,的确有幾分吸引女人的資本。
方景澄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林軒”摟在周箐肩側的手指,輕輕擺動手掌作為回應,語氣非常真誠:
“久仰久仰,我是箐姐姐的後輩,她在工作上很照顧我。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我也想獻上一份祝福。”
“放心吧,我和心悅說過,都是朋友的熟人價。人生重要的婚禮儀式,新娘該不會只有戒指這一個首飾吧?”
說罷青年欲言又止地瞄了周箐一眼,好像在為她的待遇感到不平,用眼神表達“我在婚前幫你試試老公夠不夠大方呢!”。
“林軒”眼神暗了下來。
祂放在周箐掌心的手指蠢蠢欲動,比起摘掉方景澄的頭發,更想摸摸他不懷好意的腦袋。
周箐倒是對“林軒”的護衛行為很滿意。有祂擋在方景澄面前,就算兩人發生點沖突,她也很安全。
不過她還不需銥嬅要借助旁人助力檢驗她和怪物的“感情”。
她一手挽住“林軒”的胳膊,另一只手則摸上祂的腰側。
纖細的手指沿着祂硬朗的線條,滑進深深的西裝褲兜,隔着光滑襯料撫過“林軒”的大腿皮膚。
周箐撿出小牛皮縫制的男士錢包,把它朝方景澄晃了一晃,宣示主權道:
“你問他可沒用,買什麽由我說的算。”
然後她沖“林軒”露出甜美的笑容,詢問:“你說對麽?親愛的。”
“嗯。”
“林軒”望着周箐貼住胳膊的笑靥,點了點頭。
“感情真好啊……”
方景澄如是發出感嘆,并不因周箐的拒絕感到沮喪。相反地,他深深望着小鳥依人的周箐,想要把她在職場中從未顯露的女人味記在心裏。
他如是發出嘆息:“好可惜,我明明選了你可能喜歡的款式。”
一道爽朗的女聲的突然響起,打斷了方景澄的孔雀開屏。
“省省吧!誰要用直接從臭男人身上取下來的樣品啊?每次收進盒子前我都要用酒精擦好幾遍呢!”
馬上就是和客人約好的時間,而發小方景澄又嫌棄她的點心太甜,唐心悅就抽空去後廚泡了一壺茶水。
回來時,恰逢兩男一女精彩對話,她便原地不動聽起了八卦。等到發小落了下風,才好心地出聲幫他轉移話題,避免尴尬。
唐心悅顯然也是個自來熟的性格。她熱情地接待兩位客人,嘴幾乎沒有停過:
“哇哦,你就是周箐麽?景澄給我看過團建的照片,你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如果可以的話,能也給我拍幾張照片麽?老用這個臭小子當模特我也膩了。當然像你這樣的美人,只要願意試戴,我就心滿自足了。快請進,快請進!我做了不少新東西呢!”
女人長相明豔動人,留着一頭時髦的灰色波浪長發,穿着十分随便。上身一條黑T恤,下着淡灰拖地褲,衣衫發皺,像是剛從床上滾下來不久。
她領着一行人,邊走邊介紹說:“這其實是我爸的度假用的房子,他喜歡在這兒放些收集的古董,現在再加上我的工具,就有點擠了。”
若說工坊的客廳還有幾分古色古香的風韻,那穿過扇形拱門,出現在周箐面前的便是另一番景色。
布滿潦草鉛筆印的圖紙被風吹落,東一張西一張落在地上。偌大的木桌上,一端是沉重的雕刻機,一端是卡尺、鉗子、手持型鑽頭等工具。
盛滿寶石的錦盒被放在正中,一切淩亂得恰到好處,唐心悅只要坐下就能繼續開始工作。
周箐粗粗掃遍唐心悅的工作間,大概記住了危險品的位置。接着,她看向身邊的唐心悅,贊嘆道:“這就是定制首飾誕生的地方麽?好厲害,我還是第一次來。”
除了預定的“玫瑰荊棘對戒”,唐心悅還做好了一條奢華的藍寶石碎鑽項鏈,一枚耳墜,以及一顆白金藍鑽戒,加上方景澄耳垂上的那只,剛好湊齊同色系套裝。
出于對于她設計美學的欣賞,周箐好奇地詢問說:“桌上的寶石好像很多都是藍色的,你在準備什麽新主題麽?”
唐心悅一邊彎腰牽起圖紙,一邊解釋說:
“哈哈,被你看出來了。景澄昨天給我傳了好多夜空、星星的照片,看得我靈感大發!設計了不少星空主題的作品。昨晚不小心肝到很晚,現在其實才醒不久,所以東西放得有些亂,請不要介意呀。”
周箐對她的作品很有興趣,這點大大取悅了唐心悅。她一把推開不用的工具,放下手裏的托盤,邀請周箐一同坐下:“我爸買的茶葉,味道還行,嘗嘗麽?我們坐下來慢慢聊你對婚戒的看法吧!至于男士,麻煩随便坐吧,景澄你直接回家也行。”
她經常熬夜麽?眼下的确有明顯的青黑。
周箐記得自己之前在分享帖看過,這種煙灰色的頭發需要漂到很淺才能上色,過程很傷發質,而唐心悅發根發黑,整體毛毛躁躁的樣子也不像戴了假發。
在就坐之前,周箐先指了指頭頂,朝唐心悅示意說:“頭發,這裏翹起來一撮,很可愛哦。”
“啊,該不會睡出呆毛了吧?!”
如是說着,唐心悅好奇地摸向自己的卷發。她這幾天的确熬夜熬狠了,不過随手一搓就帶出幾根落發。
“怎麽又掉頭發了,看起來最近不能再染了……箐箐你的頭發真漂亮,有什麽秘訣麽?”
豔羨于周箐烏黑柔順的長發,女人好奇地向她詢問養發秘方。
煙灰色的落發在黑色T恤上非常明顯,周箐盯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它有變形的趨勢。
唐心悅是人類。
周箐在心中如是斷言。
她的手指越過海洋般神秘深邃的藍寶石,徑直探向似血的薔薇,然後笑着囑咐唐心悅說:
“晚上早點睡,養足精神,頭發也會變好哦。我這次來的不巧,你看起來很辛苦,先好好休息吧。我們買完戒指就走。”
眼下存疑的只剩下被唐心悅趕到一邊的方景澄。
雖然語言表達能力不大理想,但是戰鬥力方面,周箐對“林軒”還是放心的。
不知道祂有沒有驗出他的身份。現場有這麽多工具,無論是僞造成頭磕到雕刻機,還是被曲線鋸劃開喉嚨都很容易吧?
戒指已經到手,先把祂喊過來吧。
周箐悄悄舒了一口氣。
她取出那枚女戒,一邊準備将它戴在無名指上,一邊呼喚“林軒”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選好的款式。你也來看看嘛。我想給你戴上。”
“林軒?”
無人應答。
身後有腳步響起,但落座的卻是方景澄。他單手撐住臉頰,用那雙美麗動人的藍眼睛望着周箐,委屈地指責說:“真無情,明明特地擺放在明顯位置,結果看都不看一眼麽?”
“好歹也試試我為你準備的結婚禮物嘛——”
在“林軒”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的時候,周箐便察覺到了不妙。
她焦急地想要站起,卻被一雙手死死抓住了肩膀。
那是周箐身側的唐心悅。她一臉呆滞地望着周箐,深黑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了清透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