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珠寶坊前, 周箐的心情遠沒有方景澄這般輕松。
周箐和“林軒”牽手走在路上。聽聞林承德事跡後,她凝望着男人的背影,只覺得難以言喻的憤怒不斷湧上心頭。
這年頭就連林承德這麽一個吃軟飯的男人都能出軌?
而他的兒子, 一個背叛她不下兩回的男人, 居然在她面前指責父親不盡職責,說什麽“自己不喜歡出軌這種事”?
該死,別開玩笑了……他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她死死地盯着“林軒”的後腦勺,比起欣喜“未婚夫”三觀正直,反倒更想往他心口狠狠紮上幾刀, 因此握住“林軒”的手掌也不自覺使上了幾分力氣。
“林軒”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怎麽了?你生氣了?”祂側臉看向身後的周箐, 表情非常無辜。思索片刻,男人如是撫慰道:“沒事的,箐箐,我不會像我父親一樣。”
借由兩人身體的遮掩, 祂被握住的地方悄悄變形。雖然表面看起來還是男性的手掌, 但實際早就軟化成了肉色的觸足,綿軟之餘不乏柔韌, 捏起來異常解壓。
放松點, 周箐, 別忘記你要做的事情。
先把祂當成小狗吧。
你不能因為小狗還沒有做的事情就指責祂。正相反, 你得給祂做好的事正反饋才行。
周箐在心裏這樣催眠自己,她深深吸了兩口氣,順勢把自己從負面情緒中拔出。
像對待什麽珍貴的寶物似的,她用雙手托起祂變形的手掌, 将它放在胸前, 輕輕地揉了又揉。
接着, 周箐擡起頭。
她專注地看着男人, 以可憐的語氣尋求諒解,說:“弄疼你了麽?對不起,我只是突然有點緊張……畢竟我也是女性,很容易共情到媽媽,想這種事發生在我面前,就難受到不行。”
“林軒”歪了歪腦袋:
“這點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希望你能高興起來。”
祂終于體會了一把正常的未婚夫待遇。
當周箐向祂吹氣時,祂的觸手就像被春風吹拂的積雪,毫無抵抗之力地化為柔柔一潭春水。祂得努力聚集精神,才能避免它們從周箐手心淌下去。
周箐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在心裏抱怨祂缺乏怪物時刻僞裝的基本素養。
作為公司內有名的海歸富二代,方景澄口中的發小自然也是個小富豪。
她的個人工作室“心悅珠寶坊”位于C市有名的歷史文化街,由私人住宅改造而成,位置僻靜,據說只接受熟客預約。
從停車場到珠寶坊要經過一條弄堂小道。狹長幽暗的街道兩邊是青瓦白磚、木栅花窗的老式民宅,置身此處仿佛一下回轉了百年歲月。
游客都在喧鬧的臨江主幹道,或茶樓聽曲品戲,或漫步文藝書店和看店小貓合影留念,鮮有人路過此處。
周箐主動貼近“林軒”的胸膛。保險起見,她用身體蓋住祂變形的觸手。
“高興起來麽?不行,我做不到。”
“我太沒有安全感了,一個人根本沒法從害怕裏走出來。”
她如是訴說脆弱,仰視怪物英俊的面龐,繼續前行,一步一步、緩慢又不容拒絕地把祂推向弄堂的青石牆壁。
“林軒”的後背貼住了石磚,蒼翠的爬山虎在祂背後肆意攀爬,宛若一張扭曲的蛛網。
而周箐乖巧地趴進祂懷中,她用柔軟的面頰輕蹭祂挂着汗珠的脖頸,像是純潔的羔羊主動親吻屠夫染血的手指,天真地以為那是甜美的樹莓果醬:
“只有你能幫我。我需要你……”
“爸媽終于走了,這裏沒有人。所以親親我好麽?只要一下,我就會好上很多。”
無人的小巷潮濕陰冷,但怪物的身體卻是火熱的。周箐貼住祂凸起的喉結,撒嬌道:
“你會幫幫我吧?”
無需回答,祂捧起未婚妻的臉頰,用實際行動代為回答。
周箐如願咬住了祂尖尖的舌尖。
流星雨降落的當晚,方景澄就在最佳觀星點之一的“摘星崖”采風。而次日新聞報道提及,同去夜爬的大學生社團因路線規劃失敗,迷失山林,調查隊徹夜搜查還沒給出遇難人員清單。這次事故來得如此湊巧,周箐很難不聯想到怪物附身殺人。
去超市之前,她在接吻時無意咬破了“林軒”的嘴唇。那滴血液成了她爆發力量反殺“鼹鼠”的關鍵因素之一。
很難說方景澄介紹的工坊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求人不如求己,她最好在推開那扇門之前,多自己上一層保險。
“林軒”沒有拒絕她的小小索求。
男人熱情地迎接這個等待了一個上午的親吻,祂摟住她瘦弱的脊背,像是幹渴的土地擁抱墜落的雨水。
很難分清誰才是渴求更多的一方。
甜美的滋味在周箐口中蔓延,力量流向四肢百骸,使她感到無比滿足。
周箐并不貪心,血液到手,便溫柔地舔過祂的傷口,将頭顱向後撤去,準備結束這次親昵。
但“林軒”還在追逐她的嘴唇,她不得不将手指擋在祂面前,細細撫摸着男人的唇瓣,安撫道:
“馬上就是約定的點了,別忘了我們的目的。他們今晚會住酒店,我們有的是時間……”
祂擡眼看向她,幽暗的黑眸浮現出點點不詳的鏽紅,全神貫注的表情似乎要将戀人吞之入腹。
與死神在懸崖共舞的感覺令人心跳不已,周箐撫摸祂的動作越發缱绻:
“我知道的,你陪着我都沒法好好吃飯,現在一定很難受。”
“不過相信你也注意到了,方景澄去了流星降落的地方。祂或許能緩解你的饑餓。”
她的能力僅限于自保,危急時刻想要反擊還是得調動“林軒”的積極性。
男人舔了舔周箐的手指,在她皮膚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接着,祂轉動脖頸,将臉頰貼進周箐的掌心。
“林軒”溫馴地眯起眼睛,詢問道:“如果是人呢?”
“那就算了。不像沒怎麽接觸過的陌生人。他或許和家人說了要帶我看首飾,這樣突然失蹤容易引人懷疑。”
“我們可以馬上回家,吃我給你買的牛肉,可以拜托你稍微忍耐一會兒麽?”
吃人的難題終于擺上臺面。周箐希望用普通普通食用肉滿足祂的胃口,如果這都可以商量,那她的安全也能進一步得到保障。
“林軒”答應的很幹脆:“我沒問題。”
“如果你不想讓我吃人,那我吃牛肉也可以填飽肚子,我都聽你的。”
周箐不能确定祂說的是實話,還是用來麻痹她警惕的謊言。自那晚後,她通過親密關系好不容易構建的信任感就碎成了一地。
這都是一時的,沒必要糾結怪物的真心。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謝謝你考慮我麗嘉的心情。”
“說起怪物和人,你想起除了‘信息素’以外的辨別方法了?”
妻子求知若渴的眼神激起了“林軒”的表現欲。祂側臉親了親周箐的手心,牽起她的手腕,示意她撫摸自己的下巴:
“你原來說過‘新長出來的胡子太紮了,會刮疼你吧?’。”
青年男人的下颌像是雨後的草地,一晚過後就會生出許許多多粗粝的胡渣。但周箐手下一小片皮膚光潔細膩得像是女孩。
“像這樣留長一點,你又覺得不夠好看。”
随“林軒”語音落下,祂的皮膚生出許多細小的觸須。它們在空氣中逐漸變硬變黑,僞裝成胡子的形态。
男人的長相的确不适合留胡子的造型,“林軒”稍作演示,就把它收了回去:
“這都是可以靈活變換的東西,只切下來一點識破他的僞裝。我會看好他的,你就放心挑選戒指吧。”
……
“心悅珠寶坊”是座經典老式民宅,過了飾有朱紅牌匾的青瓦屋檐,能看見擺有各式盆景綠植的小花園。
兩株淡粉的月季花于門前開的正旺,敞開的木門間挂着一片輕薄的紗簾,用來隔絕午後灼人
的日光。
周箐拂開那片湖綠色的紗簾。她在“叮鈴”的鈴聲後,撞進一片钴藍色的海洋中。
方景澄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