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四齒釘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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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齒釘耙

壽春池委員會離火場有一公裏左右,雖然位于壽春池的中間位置,但周圍沒有人煙,只有旱田。在簡易桌子排成一排的委員會前,包括壽春池署長鄭文傑夫婦在內,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的人正在準備入席吃飯,有的人則已經在一邊沒了下酒菜,喝着悶酒。柳绛把大黃發現的四齒鐵叉放在自己的小轎車上,步行一千多米到達壽春池委員會時,才發現駕車先到達的俞霖獨占了一張空桌子,夾着冷菜,喝着酒。柳绛見了徑直坐到了俞霖的旁邊,如果你要開車來,把我捎上能少塊肉嗎俞霖有些懶散的說,啊?你是走過來的不是有車嗎?柳绛蹙眉,沒好氣的說,開車來喝酒嗎馬島有條理,你這叫知法犯法。好像有些賭氣似的,柳绛打開桌上的洋酒,倒在杯子裏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馮稼的妻子胡憐霜端着幾盤葷菜走了過來,你們餓了吧最先上菜,比任何一張桌子都快。柳绛撇嘴,看來是想巴結俞霖。這些全是壽春池署長家出的,宰了一整只豬。你們多吃點,招待不周。把食物都放在桌子上的胡憐霜,低頭看着俞霖卑躬屈膝地笑。柳绛代替冷漠的俞霖回話說,好的,好的,謝謝了。然後兩人就這樣一邊夾菜塞進嘴裏,一邊觀察住戶們。

張桂銀、馮稼一家、秦宛和羅長貴等人雖然來到了壽春池委員會,但表情都很暗淡。盡管如此,他還是認真地觀察着人們的眼色。他們在看俞霖和柳绛的眼色的同時,張桂銀在看鄭文傑壽春池署長和王秀芝的眼色行事。從氣氛上看,似乎還沒有人告訴別人是自己殺死了劉韌姿。

而且,奇怪的是,住戶幾乎沒有提到他們最關心的問題——昨晚去世的劉韌姿。即使意識到兩個外地人占着一張桌子。壽春池的人們只是以十年自治區、收成、交易、卷煙廠生意,誰家生了是非為話題而竊竊私語。當酒勁上來的住戶們争先恐後地提高聲音的時候,看俞霖眼色的馮稼走到正在夾菜吃的昌萍面前。從村裏人吵吵鬧鬧的說話聲中,還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馮稼故意大聲說,那個……昌萍啊,昨晚很晚經過牌坊房子的時候,看到你拉着兩輪手推車急着走,大半夜的是要去哪裏呢昌萍筷子夾的菜都掉了下來,啊你看到我了明顯被馮稼提出的問題吓了一跳。馮稼說,不是你嗎好像是你啊。說完,好像是想确認演技是否過關一樣,瞟了眼俞霖和柳绛。

你看錯了,我晚上推手推車出門幹嘛說着,昌萍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說,突然肚子有點不舒服…小望京,你在這裏和叔叔阿姨們一起吃飯,我去解手。但昌萍并沒有到委員會的門房,而是默默離開了人群。俞霖餘光看得分明,也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出去抽支煙。說完,他撇下柳绛,獨自向昌萍所在的方向跟了去。

夜色漸濃。俞霖一路尾随昌萍,眼見她進了卷煙廠的側門,自己就在一棵大樹後叼着未點的煙卷等待。幾分鐘後,昌萍果然打開大門探出頭看了看外面,接着小心翼翼地拉着手推車出來。俞霖看她鬼鬼祟祟地推着車在前面走,自己輕巧地跟在她的身後,保持着不被發現的距離。

昌萍先是繞過村子中間的路,然後轉向河邊。俞霖見狀,加快了腳步。二人一走一跟,夜幕完全落下,兩人來到白天鄭文傑的老爺車沖進河裏的位置。

俞霖開口喊,杜昌萍!

聽到俞霖的聲音,昌萍吓了一跳,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試圖在夜色中确認來人的身份。俞霖快步追上,點着了煙,吸了一口,指着車道,這麽晚了,你推着車要去哪裏看清了他的臉,昌萍說,啊,俞警官。我正要去河邊,我家的地裏,白天我挖了些薯,因為擔心被野獸糟踐了,我想着還是搬回來比較好。說着俞霖靠近,正要抓住手推車的車把,但昌萍更快一些。她一打車頭,撒手将手推車猛地推到旁邊。車順着斜坡沖了下去,只聽撲通一聲落進了水中,伴随一聲,啊!我的推車! 昌萍好似埋怨般的叫了起來。

俞霖暗罵一聲,越過河堤向下張望掃視。但是天黑了,再加上泥土濕,所以很滑。

他顧不得別的,摸黑下到河邊,涉水,靠打火機的光亮找到了一截車把。俞霖用左手抓住一截生在河畔的老樹幹,伸出上身和右手,勉強抓住了漸漸沉入水中的車把。

他小心翼翼地嘗試慢慢拉起手推車,在湍急的水流加持下,很重。手推車慢慢地從水裏拖了三分之二,便幾乎到了極限,一旦離開泥沙,立刻便會被沖走。俞霖下半身泡在湍急的河水中,僵持在那裏。此時如果昌萍幫忙,可以把手推車拉到路上,但如果向他求助,昌萍反而會把他推到水裏吧?正在想辦法的俞霖用腳勾住樹幹,空出一只手解開了腰帶,把其中的一頭拉了出來。一頭纏在手推車的把手上,另一邊挂上樹幹綁緊。

現在不用擔心手推車會被沖走了。等洪水退了,水位就會降低,整個手推車都會露出水面,然後回收手推車即可。當然,也可以立刻到壽春池拿根繩子把推車拉出來。但他的目的并不是确保手推車後交給警備處的人。

俞霖在河邊山坡上抓着雜草,小心翼翼地離開河邊,開口對昌萍說,你不用擔心了,不會被沖走的。與俞霖的表情不同,昌萍的臉上明顯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俞霖适時開口,不過,昨晚你用手推車拉了什麽啊 剛才在旁邊聽到馮稼他們說。昌萍愣說,他們看錯了。俞霖話鋒一轉,那你為什麽殺了劉韌姿?

他的質問過于突兀,致使昌萍在極短的時間內眼中的狠勁兒一閃而過,繼而換作一張疑惑的臉問,我殺了劉韌姿俞霖冷笑說,你殺了她,用手推車抛屍。你把沾血的錢洗了吧?然而你仍然做賊心虛,所以才用火燒掉,還用你死鬼丈夫的名義哄我。委員會今晚酒席,人都聚在一起,你正好偷偷把車弄出來,扔進河裏……我剛才看你好像很怕那個手推車和大門,想必案發現場就在你家後門口吧你要知道,即使證據銷毀得再完美,只要專家們來仔細檢查,總能查出蛛絲馬跡。他換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繼續說,沒用的!無論火燒水洗,都無法掩蓋你的罪名。你還是老實說說為什麽殺她吧。

在俞霖的催促下,昌萍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地低下了頭,說,如果我進了教化院,我家望京怎麽辦吶俞霖聞言低頭嘆了口氣,你還有煙嗎,給我一支吧。俞霖望了他一眼,将煙盒遞過去,擦燃打火機點燃。

這時,遠處有人看到打火機的燈光,把手電筒照向了他們。

柳绛向他們走來問,你抽支煙抽到這裏了?我一個人在那裏無聊,所以來找你了。俞霖笑說。喝醉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喝了幾杯酒,腿都打晃,所以就來了這裏吹風。俞霖不響,只是叼着煙的嘴往河水方向一努。柳绛用手電筒照了照綁在河邊的手推車,沒再開口,好似不用再問也能知道此間發生了什麽。

這時,昌萍深吸了一口煙,拉長着,咳嗽了一聲說,因為很久沒抽,身體不接受了。俞霖回應說,前面聽說你戒了。昌萍卻并未在這個話題上談論,而是幹脆直接的發問,你一來就問我手推車的事,看來早發現了,只是一直在等我說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眼角噙滿了淚水。

我就這麽兩個兒子,大兒子望雲已經離開馬島去了香港,就我和望京相依為命。我最大的心願,1就是能把他也送出馬島,不要一輩子和我似的困在這裏。為了這件事,我一直在偷偷攢錢,就想有一天離開這兒。俗話說財不露白,半夜看到有人在大門外頭晃,怎麽能不以為是小偷啊?

昨天我帶兒子去富興港集市賣了牛。回家路上跟着個陌生人,一跟還跟到了村口,問荊門山響子洞在哪裏,我就認為他不是好人,是借打聽路來咱們村踩點。昨天晚上我聽見門外有人鬼鬼祟祟,以為是那小偷來了,存了這麽大一筆錢在屋裏啊,怎麽能不慌。看到小偷不走,趴在大門下面從門縫往家裏看的時候,就起了趕走的念頭。雖然也很害怕,但是火氣上來,又喝了酒,就不管不顧了。總之借着酒勁就撲了過去,用力踢了鐵門。那人的頭就這麽打在門板的棱角上摔倒了。我一個女人,怕下手輕了沒制服他,等他起來反害了我們母子,就用扁擔狠狠地打了倒在大門外的人。昌萍停住話頭,把煙深深地吸進肺裏,結果,就下手更重了些。

這時俞霖點頭表示理解。

總之就是那種想法。但是等我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劉韌姿,我就意識到自己麻煩大了。劉韌姿雖然是壽春池人人排斥的寡婦,但絕對不是那種會偷竊或刻意來害我的人。她在外面欠了很多債,但她不止不缺錢,還總有錢彙給別人。她每月都按時去華政銀行彙款。昨天也去了,應該已經彙款了。

昌萍再次停止了說話,她把煙頭扔掉,說,當時應該叫救護車再報備的,但那時候我頭腦不清楚呀!在确認劉韌姿死了以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沒有人照顧的我家望京。我殺了人,該去教化院裏,但小望京該去哪兒啊?俞霖問,然後呢昌萍說,當時已經是半夜,孩子一個人在家我又不放心,出門去埋怕是來不及。我就想着,把她藏在家裏,等第二天晚上把小望京安排好了,再拉出去偷偷埋了。反正平日裏也沒人在意她在不在家。所以我把屍體搬到手推車上停在後院裏,但我哄小望京睡覺後再出來的時候,屍體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消失了?!俞霖連同柳绛發出了相同的疑問。

我說的是真話,是真的。房子周圍仔細找了好幾遍,但一點痕跡也沒有。我當時甚至覺得自己殺人就是一場夢。但是在大約兩個小時後,看到屍體被車撞死在鄭文傑壽春池署長家的坡道下,我就像能看到鬼一樣。根本不清楚屍體怎麽能走到那裏,還被車撞得更慘了……說完話,昌萍噓地喘了口氣。

俞霖問,就只是這樣昌萍平靜的說,你是想問鐵叉吧。我家确實只有一支三齒鐵叉,昨天賣了牛之後,我就把牛圈連帶着門房都打掃得幹幹淨淨了,鐵叉是用來清牛糞的。打人我用的是扁擔。柳绛問,那壽春池還有誰家養牛 昌萍說,以前每家都養,但現在幾乎沒有養牛的人了,我認識的只有鄭文傑一家。

柳绛聞言驚呼,難道是俞霖扔掉煙,說,走吧!去委員會把沒喝完的酒喝完,小望京肯定也在等着你。

三人回來時,大部分住戶依舊聚集在壽春池委員會。曬谷場中央敲鑼打鼓演奏,人們從座位上站起來翩翩起舞,還聳動着肩膀用木筷子敲打桌子配合節拍。這時,一名喝醉酒的四十多歲男子掀翻一張桌子,跑到臺子前面。演奏的人們吓得停止了演奏。

那是羅長貴。他喝醉了,大喊着,你們在做什麽鄰居突然死了,現在你們還很開心嗎就沖是鄉親,也不該這樣啊!還能當什麽事沒有的敲鑼打鼓

聞言,壽春池的男人們都上去拉扯羅長貴。

算了,算了。她這人厭狗嫌的,自家都不管了,咱們吹打擺酒,也算幫她辦喪事了。

誰惹你了劉韌姿又不是你相好,別喝了點貓尿就充好漢,大夥都在,發什麽瘋。

引起騷亂的羅長貴脫下上衣,一邊說警備員來了怎麽辦一邊唱着莫名其妙的調,結果被秦宛當狗似的揪着耳朵抓到了旁邊。

騷亂平息下去,馮稼的妻子胡憐霜拿着一個瓶子向俞霖和柳绛走來。看得清裏頭是藥草之類的玩意。

胡憐霜說,還以為你們是去睡覺了。柳绛說,出去透了個氣。胡憐霜笑意盈盈的說,這酒是去年志龍的爸爸釀的,今天是第一次開喝,特別拿來給你們嘗嘗。在荊門山志龍的爸爸親自采的各種藥草…不管怎樣,除了山參和烏梢蛇還有其他對身體好的東西加進去,一起喝一杯?胡憐霜卑屈的笑着,在俞霖和柳绛的杯子裏各倒了杯酒後,放下酒瓶回去了。

俞霖一下子喝光了酒杯,自行倒着酒說,這确實是好酒,你嘗嘗看。柳绛沒動,問,你就不怕他們害你?俞霖笑出了聲,他們沒那個膽子。

柳绛皺着眉頭舉起酒杯嘗了嘗,她說的那些料,應該是壯陽酒……俞霖聞言大笑着說,嗯,味道确實還可以,效果目前還不知道。柳绛抿了一口剩下的酒,又把杯子遞了過來。俞霖拿起瓶子,往柳绛的杯子裏倒滿了酒後開口說,酒勁兒上來了,現在開始吧。柳绛一臉疑惑的問,開始什麽但俞霖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壽春池署長鄭文傑面前低聲說了些什麽,只見署長鄭文傑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冷冰冰的。接着,馬上在住戶之間走來走去,低聲耳語,把相關的人都叫進了委員會的大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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