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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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咋舌,這老狐貍太精了,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你會跟我客氣嗎?”林隽鏡片一陣反光,眼底全是戲谑,“說吧。”

段如碧自知沒多少時間,簡潔道:“你跟我爸應該也打過交道,他幾年前跌入低谷,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林隽是商界又一傳奇,比段懷清也年輕許多,但這厮肚子裏的壞水可比任何一個人都多。

林隽往外看了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你先告訴我,你的目的。”

林隽才不會輕易松口,浸淫商場多年,本能地開始計算雙方籌碼。

段如碧不跟他繞彎,直說:“事關我的終身大事,我要知道我爸他是不是跟……某些勢力有關。”

林隽似在思考,片刻後,他不緊不慢地将湯盛入保溫碗中,每人一盅,正好六份,這才開口:“我做人做事雖不磊落,但還算光明,但凡是我做的,絕不會否認。”

這點段如碧相信,林隽敢作敢當,哪怕行事惡劣,也不會推诿半分。

“所以,我看不起兩面派。”林隽擦了擦手,快速道,“我料到你終有一天會來問我,看在溫絨的份上,我也不想你跌進坑裏。”

說到這,林隽終于露出點嚴肅的表情:“段家到父親已經是第三代,百年基業在他手裏是榮是損,真不好說。縱使他躲過05年那一劫,只要李望年有什麽破綻,他還是第一個倒黴的。那時候,段懷清勢頭正勁,野心勃勃,腦袋一熱,想要拿下n城最大的一塊地皮,只可惜,那塊地可不是普通人能染指的,那是李家的勢力範圍。”

“木子社?”段如碧當即脫口而出。

林隽眼神陡然尖銳起來,不由停下手中的活:“你竟然知道木子社,看來我是低估了段大小姐的能耐。沒錯,正道人知道李家的人不多,不是他們名頭不夠響亮,反而是因為他們太厲害,太深藏不露,猶如百年世家,豪門森嚴。黑道上行走數十年如一日,李家能在在刀尖上跳舞,至今雄霸一方,各種關系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這兩年李家忽然冒頭,也是因為程家欺人太甚,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而他們新上任的二當家個性太妖,手腕太硬,實在是掩不住鋒芒,豈能容忍他人挑釁。話說回來,在05年的時候,木子社還是奉行低調狠毒的做事風格,段懷清要從他們手上分一杯羹,豈不是自找苦吃。”

段如碧立即想到梁見空,此人就是李家二當家吧,原來是這麽號人物,她竟還跟他一起喝了茶,談了判,段如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真是毛骨悚然。

“可我爸是做地産的,他們……也是地産?”

林隽笑了,一臉你真天真的表情:“你以為他們要那麽大一塊地是擺樣子的?你以為他們會明目張膽地說這塊地是他們的?那裏離邊境不過幾百公裏,懂了嗎。”

段如碧震驚地看着林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隽卻繼續說着,好似沒看到她眼神中的駭然:“只要一只腳踩入了那片土地,就絕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李望年當年被調去n城三年,再深入的糾葛,我這個外人是無法知曉,但05年大批官員落馬,李望年也險些牽扯其中,但最後查出是他手下貪贓枉法,他也算保住了烏紗帽,只不過之後三年都坐了冷板凳。至于段懷清,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更何況他本就是城門中人,你說,是吧。”

林隽顧及到她的顏面,沒有點破,段如碧也已明白,她老爸能有今天,不僅與官利益勾結,還與黑道有交易。即使已經有所猜測,但被證實的時候,依然猶如被巨石壓頂,萬箭穿心,每一根毫毛都在瑟縮。

“喂,你們怎麽那麽慢啊?”

溫絨等了半天,不見靓湯出來,忍不住來催。

林隽已經換回那副愛妻好老公的笑臉,端着餐盤走了出去:“來了。”

他壓低聲音,對段如碧提醒道:“至于你的終身大事,李思肯定不行,袁召嘛,奉勸你再摸摸底。”

這算是老狐貍最大的善心了。

從溫絨家出來後,袁召就發現段如碧神色不太對,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眉頭是不是鎖在一起,也不知在糾結什麽難題,他生怕她開車不專心出事。

“想看電影嗎,最近賀歲檔都上了,挑一部看看?”

段如碧回過神,她今天實在是累了,是心累,猶豫道:“今天你也累了,過兩天吧,我先送你回去。”

“嗯,周一例會還會見面,晚上一起吃飯吧。”

每周一是廣告公司和袁召公司碰頭例會,現在游戲也上線了,幾家平臺都在主推,算是步入正軌,等待第一波豐收。

段如碧點點頭,算是答應。

她吃飯後就悶得厲害,幾個剎車也顯得異常心煩,對着窗外超車的人忍不住還罵了兩句。

袁召這種經歷了大風大雨的年輕人,早就練就了同齡人沒有的心智,他的敏感告訴他段如碧跟林隽在廚房短短的十分鐘,一定發生了什麽。

眼看車子就要到家,袁召忽然說:“碧碧,如果你有什麽心事,可以跟我說,哪怕我沒法幫你解決,也可以替你分擔。”

段如碧啞然,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知曉他看出她情緒不對,她扯了個現成理由:“沒什麽事,我爸要我今天回去吃飯,我沒答應,估計現在家裏正鬧不愉快。”

袁召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神色不變,便不再追問:“有時間還是多回去看看。”

段如碧心不在焉地點頭。

袁召提着伴郎西裝下車,段如碧望着他走遠的背影,一時間竟全身無力。

林隽的意思很明确,聰明人裝糊塗,鬧得太明白,指不定攤上大事。她心裏也知道,越往裏越深,如果真牽扯出什麽不可告人的證據,她作為段家一員,該如何是好?

袁召站在樓梯口,透過鐵栅欄靜靜地看向地面。段如碧的車一直停在那,近光燈冷冷地照亮了前方一寸地,好些住客從車前繞過,無不好奇地回頭看一眼。過了好一會,車子才緩緩離開。眼前的光亮沒了,袁召在黑暗中兀自靜默許久,他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正以難以言喻的速度攀上心頭。

段如碧開着車,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回父母家,而是來到了李思家附近。李思早已自立門戶,在寸土寸金的市區內買了套躍層式商品房。段如碧找了家咖啡店,要了杯熱飲,稍稍定了定神,這才給他打了電話。

“段如碧?”接起電話的人語氣很不确定。

“是我,我在你家附近的re,方便過來一下嗎?”

李思一時間沒說話,可能是段如碧主動給他打電話的舉動太出人意料了,李思也有發蒙的時候。

“等我一下。”

李思說他十分鐘就到,果然,十分鐘後,店門口走進一位俊朗的男人,米色大衣,黑色圍巾,面色有些冷,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心情不好。他環顧四周,目光立即鎖定段如碧,邁步走來。

段如碧擡了擡下巴,示意道:“坐。”

李思坐下後只要了杯水,雖然他心下也很煩悶,但他生來懂得藏事,在段如碧面前依然保持着氣定神閑的模樣,不露半分異樣。

“找我出來是想問家裏的情況?”李思還是有自知之明,段如碧才不會突然轉性,為了跟他好才叫他出來。

段如碧一愣,她差點忘了今天家裏這一出:“家裏怎麽了?”

李思笑了笑,涼薄道:“真關心的話,怎麽不回家看一看,怕你爸?”

要說不怕是假,但怕的另有其事。

段如碧捂着馬克杯,喝了口熱巧克力,吐出一點熱氣,說:“我們兩家的大人應該都默認大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逃不了,所以才想把我們捆在一起。”

李思不動聲色地轉着杯子,隐約覺得段如碧這次找他有些不簡單。

段如碧繼續說:“你知道我和袁召已經複合了,我不會聽家裏的安排任人擺布。”

段如碧今日超負荷腦運作,雖然已經撬開了一絲門縫,但要把門打開,李思是把關鍵的鑰匙。雖然林隽讓她不要再探究,但事關袁召,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裝糊塗,有些事,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

她剛開口,李思的臉色就沉了幾分,他修長的手指點着桌面,壓着煩躁。

段如碧暗暗理這思路,這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還真有點擔心誘導不出他的話。

段如碧繼續道:“但我對袁召心存芥蒂也不是一天兩天,這讓我很沒安全感。你之前說過,我一定會後悔,我想知道原因。”

“你現在才來問我?”李思手指一頓,一勾唇,有些探究地看着段如碧。

段如碧知道這人疑心病重,不拿出幾分真貨,他斷不會開口。

思及此,她低頭盯着杯中的巧克力,眉頭緊鎖,一副踟蹰深思的樣子,斟酌道:“我最近才知道一件事。袁召在外面欠了一大筆錢。”

李思的冷笑總算不那麽森然了。

“你……終于知道了。”

段如碧心中一頓,原來李思真的是故意不告訴她,等着她自己發現,她立即作出氣惱狀,眉眼一橫,怒道:“原來你都知道,卻不告訴我。”

“我告訴你,你會信嗎?”李思垂眼,淡淡道。

段如碧一愣,他這話沒錯。

“那要是我一直被蒙在鼓裏呢?”

“遲早的事,你也是聰明人,袁召不可能瞞天過海。”

“那你一定也知道他這錢是怎麽欠下的。”

“知道。”李思這回也不遮遮掩掩,直白地告訴她,“我還知道一件事,以你的性格,估計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會跟他分手。”

終于問出點眉目了,段如碧有種深入虎穴的感覺,她現在十分萬分地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事,嚴重到她要再次分手。

李思掀起眼皮,鎖住段如碧的雙眼,她的眼神謹慎防備,過分美麗的臉上神色莫測。

她往後靠了靠,低聲道:“你知道那麽多,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說了,你不會相信我,你只會以為那是我離間你們的手段。”

“現在又為什麽想說了?”

“一千萬不是小數目,你一定非常疑惑,袁召究竟是怎麽欠下這筆錢的。”

段如碧忽然笑了,眸光清亮:“不論他怎麽欠的錢,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你也知道我們家窮得只剩錢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卻讓李思的步調錯亂。

“一個欠了高利貸的男人,你還指望他有好品行?”

“呵呵,他對我好就是了。”段如碧将熱巧克力喝盡,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他對你的好……”李思毫不掩飾地輕蔑道,“如碧,你既然清楚我們兩家是一體的,我不妨實話告訴你,你父親絕不會答應你和袁召在一起,不僅僅因為我,而是,袁召他壓根不是為了愛情,他只不過想,複仇。”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經過喉嚨口滾一滾,清晰飽滿地送入段如碧耳中。段如碧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依然在聽到複仇兩個字的時候,本能地心頭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握成拳。

“他和你的恩怨,我知道,但他和我們家,有什麽仇什麽怨。”段如碧有些勉強地笑了下,“別在那亂拉仇恨。”

李思也不惱,把話說開了,他積怨已久的不甘與憤怒也随之稍稍化解,袁召算個什麽東西,他們家從來都只能是自己家的手下敗将。但他這些怨毒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眼中的煞氣還未湧出,便被強壓退去。

“後天就是2月8日,每年這一天,袁召都會去上墳,今年你不妨跟他一起祭拜一下。”

2月8日,段如碧愕然,這個日子,不就是梁見空告訴她的第三個日期嗎?

李思抛出了很多誘餌,但他和林隽一樣,不願再多說:“我一直不說,實際也有私心,不希望你知道太多,畢竟有些事太髒,你一個女孩,不應該知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官場商場,哪有幹淨的地方。”段如碧垂眼,長長睫毛落下重重剪影,掩住了眼底的光芒,“其實你以前說的那句話真的挺好的,如果我不姓段,能是誰呢?這些年我一直不想靠家裏,我就是想知道,離開段家,我是不是也能過得很好。”

段如碧擡起頭,望向李思深邃的黑瞳,像是要直落入他心裏似的:“我确定可以很好。”

李思隐隐蹙眉,唇線繃直,一時間有些難以捉摸她這句話的深意。

“你的提點,我收到了,謝謝。”段如碧拿起包,臨走前認真地對他說,“如果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覺得可以跟你做一做朋友。”

但現在,我們最好的結局也只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李思坐在位子上呆了會,心頭一跳一跳地發慌,猛地起身追出去,大街上哪裏還有段如碧的身影。

這場局,他埋了好多年,但結局,似乎正脫離他預設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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