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看到過這麽難看的神色,眼見着越往前走人越多,連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提醒道:「小姐,如今尚二小姐跟咱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她在放生池邊談情說愛,就算是被人撞破了也影響不到小姐的名聲。再說了,世子爺既然敢在放生池邊跟尚二小姐相見,就有辦法不讓人看了去,您擔心什麽?」
是啊,韓懷瑾能做到皇帝,心機定然不簡單,他把尚宛儀當自己的心肝脾肺,又怎麽可能讓外面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暗處一定跟了不少他的暗衛,可自己帶着錦書過去,卻沒有一個人現身攔住她……
尚宛妗頓住腳步,臉色變得越發的慘白,她知道了,韓懷瑾暴露了自己的同時,也是在試探她!
他應該早就打聽到自己今天要跟郦陽長公主一起來報國寺,正好尚宛儀最近心裏不安,所以他就拿這件事來試探自己,自己就算沒有出貝禪院,也一定有人看到這一幕,然後說給她聽。
他之前就在查自己了,這一世和上一世自己和尚宛儀的身分明顯對調,韓懷瑾定起了疑心,那她這麽倉皇的帶着錦書離開,豈不是也暴露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尚宛妗心裏有苦難言,萬般後悔起來。
主仆二人站在那裏,一個着急萬分,一個面無血色。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找了過來,看到兩人,眼睛一亮,趕緊上來,笑道:「尚大小姐怎麽在這裏?長公主正到處找您呢,尚大小姐快跟婢子過去。」
尚宛妗勉強收拾心緒,點了點頭。她讓錦書扶着自己,饒是冷靜如她,突然知道這麽大一件事情,都忍不住腿軟。
走了幾步,錦書問道:「不是貝禪院嗎?怎麽往這個方向走?」
宮女笑道:「姊姊不知,嘉葉縣主也在這裏,長公主與嘉葉縣主許久未見,兩人說話投機,便去講經堂聽講經了。」
「原來如此。」錦書恍然點了點頭。
尚宛妗回過神來,卻覺得不對勁,立馬停住了腳步,開口就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回貝禪院等長公主吧,那個嘉葉縣主與我有嫌隙,見面怕是會鬧起來。反而讓長公主難做人。」
錦書愕然。她們都不認識什麽嘉葉縣主啊,什麽時候與人家有了嫌隙的?自家小姐從來不是什麽糊塗人,更不可能是在說胡話!
錦書瞪向那宮女,果然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慌張,心裏再一琢磨,她竟然不記得自己在郦陽長公主身邊見過這人。當下一凜,往尚宛妗身前一站,語氣不容置疑道:「麻煩這位宮女姊姊跟長公主說一聲,我家小姐在貝禪院等她。」
「長公主現在就在等尚大小姐。」那宮女急忙道:「嘉葉縣主平日裏最大氣不過了,小姐跟嘉葉縣主有嫌隙,正好長公主在,從中調解,豈不更好?」說着就要上前來拉尚宛妗。
「你做什麽?」錦書皺眉呵斥,一把攔住了那宮女。
此時身後有聲音道:「宛妗小姐,原來您在這裏!長公主找不到人可擔心了!」
尚宛妗和錦書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着宮裝的女子提着裙子朝這邊小跑着過來,看模樣,确實是在郦陽長公主身邊見過的。
尚宛妗面色平靜,問道:「你們家長公主在何處等我?」
「宛、宛妗小姐沒回來,長公主怎麽會離開貝禪院?」那宮女氣喘籲籲道。
是了,郦陽長公主身邊的人知道她已經被尚知章從族譜中除名,從來都是叫她宛妗小姐,而不是什麽尚大小姐。
「那她……」錦書氣急,轉頭就想抓住那個說郦陽長公主和嘉葉縣主在一起的宮女,誰知一轉身卻不見了人影。「小姐……」錦書一臉駭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個宮女是真是假,她還能不知道嗎?幸好她家小姐機警,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郦陽長公主身邊那宮女見尚宛妗主仆二人臉色不是很好,擔心她們受了欺負,心下一沉,急忙問道:「宛妗小姐可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無礙,先回貝禪院吧。」尚宛妗捏了捏錦書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便跟着那宮女一起回了貝禪院。
那假冒郦陽長公主身邊的宮女是哪裏來的,尚宛妗也猜得到,應當是韓懷瑾派來想要把她捉了去的吧!韓懷瑾知道她跟他一樣特殊,一定會想法子把她關起來,或者乾脆點,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又或者,他早就出手了,只是沒有得逞……
可能是韓懷瑾心裏還沒有确定,所以沒有盡全力,也有可能是韓阆發現了端倪,幫她暗地裏擋了不少明槍暗箭,也難怪韓阆能夠說服哥哥把玉蟬還給她了。
一回到貝禪院,那宮女就急忙高聲道:「長公主,宛妗小姐回來了!」
三人才走到廂房門口,就見郦陽長公主沖了出來,應當是一聽到宮女喊話就坐不住了。
尚宛妗正要取笑她兩句,就看到了郦陽長公主身後跟着出來的韓阆。
韓阆黑着張臉,看到尚宛妗時,神情才緩和了許多。
尚宛妗從進了報國寺開始,心神就被長邪、老神仙和韓懷瑾占據,如今看到了韓阆,才想起玉蟬的事情來。
之前不知道韓懷瑾是重生的,所以不想沾惹麻煩,一心想把玉蟬還給韓阆,如今,玉蟬還要不要還給他?
尚宛妗耳裏聽着郦陽長公主吩咐那宮女把派出去找她的宮人都叫回來,心裏同時有一個聲音在叫嚣——你本來就欣賞他,之前因為不想惹麻煩才拒絕他,如今你有了一個大麻煩,他又是唯一能護住你的,你為什麽還要把玉蟬還給他?
「先進來吧!」韓阆道,他看到尚宛妗回來,心裏偷偷松了口氣,說到底,關心則亂,郦陽不過是胡說八道,他卻先是擔心尚宛妗落荒而逃,後是擔心尚宛妗在報國寺出了什麽事情。
見尚宛妗臉色有些不好,韓阆親自端了杯熱茶放到她手裏,道:「喝了暖暖身子,之前讓人給你送了塊暖玉,你帶在身上沒有?」
他明顯是沒有讨好過女孩子的,所以那隐藏在氣場下的忐忑和緊張仍顯而易見,讓尚宛妗看了個正着。
他是真心對自己的,自己剛才的想法何其龌齰!尚宛妗忽然愧疚難當。
郦陽長公主吩咐好了宮人,走過來問道:「妗妹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讓随行的太醫給你把把脈?」
「不必了。」尚宛妗苦笑。
她見屋子裏面沒什麽外人,便讓錦書拿出了那個紫檀木盒子,放在旁邊的高幾上,眼觀鼻口觀心,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道:「這玉蟬,宛妗受不起,王爺還是收回去吧。」
衆人一下子愣住了。今日來上香的目的,大家心裏都清楚,就是等尚宛妗給韓阆一個答覆,可大家都沒想到,尚宛妗會在這個時候把玉蟬還給韓阆。
尚宛妗心裏也不好受,她必須要盡快做這個決定,她怕再過一段時間,她就不想把玉蟬還給他了。
重生以來,她步步為營、時時算計,就連最親密的錦書和哥哥,都被她算計過。韓阆對她一片真心,感情不比別的東西,她若是連這個都算計,豈不成了尚宛儀那種人?
把玉蟬還給韓阆,大概是她重生以來做得最不理智的一個決定了。尚宛妗心裏想。
「你都想好了?」韓阆手有些顫抖,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許多。
「嗯,都想好了。」尚宛妗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誰一樣。
郦陽長公主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六哥,頓時就心疼起來。她以為尚宛妗就算不答應她六哥,也不會拒絕得這麽決絕的。
「要不再考慮考慮吧!」郦陽長公主聽到自己這麽勸道。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的牙齒,在口腔裏面的嫩肉上咬了一圈牙印。
就在郦陽長公主以為韓阆要大發雷霆時,只見韓阆忽然笑了。
韓阆盡量掩飾這笑裏面的苦澀,只道:「既然你不要這玉蟬……」說着打開了紫檀木盒子,用指尖拈起了那枚玉蟬。
郦陽長公主死死的盯着,生怕韓阆一怒之下把那玉蟬給摔了。
尚宛妗也這般擔心着,卻控制着自己不扭頭去看。
「那我先留着,過幾天再送給你。」堂堂錦王殿下這輩子耍了那麽多次的無賴,唯有這一次,耍得忐忑無比。
韓阆覺得自己是小人,明明之前就跟尚奚舟說好了的,尚宛妗若是親手把玉蟬還給他,他就不再糾纏,到底還是賴帳了。
尚宛妗抿了抿嘴,依然什麽都沒說。
發生了這些事情,三個人都沒有了繼續游玩的興致,郦陽長公主嘆了口氣,回去的時候依然讓馬車把尚宛妗送到了尚家。
至於韓七,也依然是聽從韓阆的吩咐,跟在尚宛妗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