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朱永超,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啊?這是什麽意思吧…”朱秘書綠豆大小的眼珠子轉了一圈, 吞吐半天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應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
江津是怎麽一只老狐貍, 他下颌線條繃緊,“剛才辛家是不是來過了?”
朱秘書一聲‘沒有’說得比誰都大聲,怕誰不知道他心虛似的。
江津低垂着頭,原本被失明磨得溫潤幾分的氣質瞬間變得可怖起來,像沒有溫度的利刃,“朱永超,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如果我查監控, 從別人口中聽見了辛家來過的消息,我會讓你在s市徹底玩完。”
朱永超腰杆挺得筆直, 他像是象棋棋盤上的兵, 可以前進但是永遠過不了楚河, 江津态度一硬,他就惶惶不知所以。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boss,是你說讓我聽辛家的話, 所以我才聽的…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按着你說的在做。”
“我再問你一次, 辛家來過了?”
“嗯, 剛走…”
江津坐在輪椅上, 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手機。
智能手機雖然很方便,但是卻沒有觸感,江津摁了小半晌都沒有成功的把電話撥出去。
他往朱秘書的方向看了一眼,“給辛家打電話。”
“哦。”朱永超把文件夾住,走上前去幫江津撥了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江津眉間隐着戾氣,他簡短的吐出三個字,“按這裏?”
朱秘書戰戰兢兢的移了移手機,“這裏。”
江津按下去,在朱秘書的幫助下成功再次撥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江津動作略微熟悉了幾分,他沉着臉一次又一次,直到辛家的手機號變成了關機狀态。
他低着頭,整個人處在一種攝人的低氣壓下,再撥。
天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從碧水清澈的藍變成了沉沉的夕陽紅,江津朝窗坐了一下午,他沒說話,朱秘書也不敢随便走,只好站在那裏當了一個下午的木頭樁。
江津再撥了一次,辛家的手機從關機變成了空號狀态…
他背脊微往前彎,手肘搭在輪椅扶手上,開口,聲音沙啞,“辛家為什麽走?”
朱秘書依舊一副愣頭青不懂變通的傻樣,他舔了舔唇,摸江津逆鱗,“她覺得您失明太丢她人了。”
手機電量耗盡發出關機音,江津猛地朝他扔出手機,朱永超被吓了一大跳,直後退貼在牆上退無可退。
但是,江津看不見。
手機扔歪了,落在牆角邊,四分五裂,卻沒有傷到朱秘書分毫。
朱秘書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想着這個月沒有預留出多餘的錢去醫院,但是這一聲呼氣聲卻刺激到了江津,他從輪椅上站起來往外走。
“boss,你不能随便亂動,醫生交代過…啊!”
江津提住他的領子,把他摁在牆上。
他手肘處抵住朱永超的喉結,“你再說一句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江津是單眼皮,他眉骨硬朗,線條幹淨利落,露出攝人的冷意,剝去衣冠楚楚的外衣,露出資本家嗜血的獠牙。
朱永超被吓得出汗,他雙手舉起做投降狀,“我不說,一句都不說了。”
江津把他往後一扔,然後摸索着朝外走,他右腿撞上茶幾發出讓人一聽就覺得疼的撞擊聲,他似乎一無所覺還在往前走。
朱秘書膽戰心驚的跟上,小心翼翼的引導他,但是現在好心好意的行為都會惹惱江津。
他伸手拿朱秘書遞給他的拐杖,往後橫掃打到朱秘書的腹部,“你別跟着我,我警告你。”
三天。
他用了足足三天時間才知道辛家根本就沒有離開中國去往美國,甚至她已經完成了退學手續,不再打算繼續讀書。
他是個瞎子,他處處受限,根本不清楚這其中發生了什麽。
朱秘書雖然跟辛家接觸了很多次,但是他這個人根本就沒有一點好奇心,辛家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沒比江津多上多少。
江津太需要重新看見這個世界,所有一切慢慢失去掌控的感覺讓他情緒日益暴虐和煩躁。
終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他接受了□□移植手術,可是,辛家真的不在了。
她好像下定了決心要走,這次真的一點都沒打算回頭。
她的直播賬號很久沒用過了,網店也停業了,她沒有留下聯系方式,也沒有給目前住址的蛛絲馬跡,她徹底徹底的走了。
以後,她會在世界的另外一個角落認識一個一眼傾心的男人,她會跟他牽手擁抱接吻,然後穿上婚紗,挽着別人的手走向婚姻的殿堂。
以後她會朝另外一個人笑,眼裏的明豔和專注都給了另一個人。
他被三振出局,連原因都不知道的。
他不瞎了啊,他不丢人了啊。
朱秘書原本已經做好了面對喜怒無常的江大boss,但是沒想到江津只在恢複視覺的前幾天情緒異常,後面像沒事人一樣的參加會議和出差,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間這樣一晃就是三個月,朱秘書走了個神,或許只是他把辛家看得太重要了,但是辛家并沒有那麽重要?
江津把最後一份文件簽了,擡頭看他:“接下來三天沒有行程吧?”
朱秘書回過神,點了點頭:“後三天都沒有行程。”
“嗯,那我不來公司,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的。”
“噔噔。”
朱秘書回頭對上秦寶兒姣好的面容,江津将襯衫袖口扣好,眉眼一片生人勿近的冷意:“有事?”
“你媽讓我來找你吃飯。”
“沒空,我有事。”
江津長相十分出衆,他沒有穿西裝,只有一件白色襯衫,他正要出去,秦寶兒橫移一步擋住他的路。
江津沉着眉眼看她:“還有事?”
“我已經提前問過朱秘書了,你今晚上沒有會議沒有活動也沒有私人事務。”秦寶兒嬌俏的聳了聳肩,“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呗。”
江津情緒猛地一晃,他低頭對上秦寶兒的眼睛。
‘喂,江津,在朋友面前你給我點面子。’
江津抿了抿唇沒再說拒絕的話。
江津走之後,朱永超才發現還有一份重要文件沒有給江津簽字。
他本來想去找江津,但是這時候軸得不行的思想像被火燒軟了的勺子一樣,有了點轉變。
他覺得他要有眼力一點不去打擾江津約會才對,想着,朱永超幹脆把文件拿去江津家裏,等他簽好再去拿回來就好。
江津最近都住在離公司很近的一個高級單身公寓裏,這裏的門鎖都是統一用的密碼鎖,朱秘書知道密碼,他輸入成功開了門,然後把文件放到江津書房的書桌上。
朱永超一輩子都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他從來沒有去蹦過迪,去ktv的次數用手指頭就能掰得過來,比起這些吵吵鬧鬧的娛樂方式,他更喜歡在家裏學了一下新的菜式,打掃房間清潔,把好幾個月沒有曬過太陽的被子拿出來。
他覺得這個房間太不對了,非常不對勁。
朱秘書一手抱着腰,另外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摸着下巴,他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猛地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這裏沒有生活的氣息。
一點都沒有。
朱秘書倒吸一口涼氣,渾身一抖,江boss不會是被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占了身,所以不用吃不用喝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像是兔子一樣一蹦三尺高的離開公寓。
他雙手抱着公文包,嚴肅的思考要不要請個得道高僧來給江boss看看病?不對…驅驅邪。
“叮。”
電梯在四層停了一下,朱秘書腦海裏電光石火的閃過一個念頭。
他在外面的人進來之前率先一步跨了出去。
江津的私人事務幾乎都經過他來辦理的,他知道江津曾經在這裏給辛家也弄了一套公寓來着…
他絞盡腦汁的回憶了一下,然後猶豫小半晌停在某個房間門口。
邊上的門打開,走出一個小女生,她看見朱永超先是一停頓,然後打量他的模樣好一會兒。
朱秘書看她,她又立馬把目光移開,裝作剛才不是自己在看。
“請問…”
女生停下,目光警惕看他,“什麽?”
“這個房間是不是一個單身女性在住,個頭大概一米六八,人長得很漂亮。”
女生猶豫的上下打量他,“本來是一個漂亮女生在住的…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前段時間莫名其妙就換成一個男生了,很高很帥的。”
朱秘書跟問話的人連說了幾次謝謝,然後輸入他印象中的密碼。
“叮鈴恍啷。”
門打開。
朱秘書走進去,倒吸一口涼氣,難掩心中的震驚。
有的人天生就不會表達情緒,他可以隐藏住所有的悲喜和憤怒,他裝作普通,自然的融進社會大氛圍裏。
如果他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他呼吸都帶着疼。
如果他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他咽下了多少的苦和痛。
朱永超站在客廳中央給江津打電話。
江津放下手裏的刀叉,朝對面的秦寶兒說了句抱歉,接了電話。
“boss,還有份文件你沒有簽。”
“一會兒我回公司簽,你放我桌上吧。”
“不了,我給你送過去吧。”
“也可以。”江津報了餐廳地址給朱永超。
他正準備挂電話,朱永超開口:“boss,辛家小姐還會回來嗎?”
秦寶兒注意到江津原本蒙着一層生疏玻璃層的眼睛上的情緒寸寸碎裂,露出真實的模樣,洶湧的,漆黑的,像是暴風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