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陡然沉默下來, 她擡頭近距離看着江津, 目光在他眉眼處仔細的巡過, 他的眼睛極深極遠,黑沉沉的,總是精明又克制的, 永遠如此。
盡管她身體還是緊繃得厲害, 但是她沒有再試圖掙脫江津的控制,江津以為勸住了她,他半摟半抱的把她帶回車裏。
辛家像是漂亮的牽線娃娃一樣任江津擺弄。
他幫辛家系好安全帶,繞到車門的另一邊。
辛家目光從他點火的右手上收回, 直視前方, 幽幽出聲,“你為什麽在這裏?”
江津打轉方向盤,:“接你。”
辛家勾了勾蒼白的唇,目光像是漂亮易碎的琉璃:“哦, 江少爺真是神通廣大,都能知道我今天會被放出來。”
江津聽出她語氣裏的諷刺,他垂着眸, 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輕輕給了一腳油門, 車從狹窄的停車庫駛出。
辛家解開安全帶,摁掉了發動機, 車突兀的一停, 辛家側頭看他:“你還沒回答為什麽會在這裏。”
江津想着剛才見到的李錦最後一面, 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情倏地一下煩躁起來,“聽見了,我應該說什麽?你想我說什麽?說我的确就是這麽神通廣大能知道你今天被放出來?”
“江津,你不是一向都敢作敢當嗎?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是你讓辛遠志改口供的,是你告訴警察我是左撇子的!?”沉重又腫的眼皮勾勒得她的眼睛格外明顯,厚重的情緒像是無形的刀刃,在兩人中間劃出長長的分界線。
江津揉了揉眉心:“你先冷靜下來。”
辛家以前特別喜歡他這幅樣子,永遠置身之外的冷靜,她會跟着安靜下來,有主心骨的安靜。
但是冷靜是把雙刃劍啊。
“江津,我冷靜下來了,再怎麽冷靜,我也覺得這件事起因在我,有這樣結果的原因也在我,所以該進去的也應該是我。”
江津也被她無所謂的态度弄得有了真火,“你覺得坐牢兩個字是說着玩的?還是說你覺得你辛家重要到我一定會保你出來?”
辛家想說什麽,江津輕眯眸,眼裏射出冷淡的光,“愧疚感能他媽當飯吃?辛家,你知道背了案底對你以後會有多大的影響嗎?你腦子裏什麽都沒裝?”
“可是,我不背的話,李錦就會背,他怎麽辦?”
“你們兩個人一定要交待一個在裏面,這本來就是李錦做的,應該他來承擔。”
“我還第一次知道江少爺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辛家諷刺的彎了彎唇,她推門想下車,江津鎖了車門,略帶警告的看她一眼:“你再作試試?”
辛家有心想要生氣,江津一腳油門踩下去,辛家為了保住這條李錦幫她撿回來的小命,不敢再随意拉車門。
她一路上都沒說話,低着頭就差把眼睛埋進屏幕裏,她東西都已經收拾好拿去工作室了,她洗了個澡換上江津的短袖短褲埋進被子裏。
江津敲了敲門:“吃飯了。”
辛家往門口看了一眼,不回話,繼續埋頭在手機裏,像是得了現代疑難雜症的中二少年。
江津看着一點反應都沒有的門板,眼底流露出無聲的煩躁,“辛家,聽見沒?”
“… …”
江津被這種小孩般的幼稚行為氣笑了,他輕呵一聲,把備用鑰匙拿出來,直接擰開門進屋把辛家扛出來。
辛家緊緊抿着唇坐在椅子上不動彈,江津放下筷子,重重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要我動筷子喂你?”
辛家沒說話,她後脖頸上多了一雙手,手用勁兒微掐她迫使她能夠慢慢的擡起頭,對上江津的黑沉的眸。
辛家擺頭去掙脫江津的手,他手腕微用力,掌心往上移動分寸摁她的後腦勺使她動彈不得。
他往嘴裏送了一勺湯,然後舌尖頂開她的舌關往她嘴裏送。
辛家雙手不自覺的抓住江津的襯衫領口,又開始劇烈的推拒,但是,江津也動了真氣,兩個人無聲的一追一逃,一進攻一防守,從餐桌一直鬥到了沙發。
她澡也白洗了,蜷在沙發上自顧自的喘息。
江津半蹲坐在沙發邊上,領口掀着,跟辛家如出一轍的狼狽。
他揉了揉額頭,“一定要因為李錦這麽跟我生氣?”
辛家面朝着沙發背靠,“我因為李錦只跟你生了這麽小的氣,沒有打你一頓,你應該覺得榮幸了。”
江津看着從身體的邊邊角角都透着明顯不開心氣息的辛家,也算是敗給她了。
他揉了揉眉心:“我幫李錦找律師,如果能打到自衛,那就應該能無罪釋放。”
辛家:“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
辛家轉回頭看他:“那你既然這麽有把握,為什麽不直接讓我在裏面,然後再打官司救我出來?”
“只有百分之九十。”江津的眼角微微自眼頭處開始延伸,收成一線,暈出勾人心智的嚴肅,“還有百分之十的意外情況,不能冒險。”江津眼睛一眨,跟人隔着的那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又瞬間變得清晰起來,襯得他像是不懂人情的怪物:“而且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做的,該他承擔。”
江津找的律師應該很厲害…那李錦到時候也會平安無事的出來,想到這裏,辛家松了一口氣,閉着疲憊的眼揉着揉太陽穴。
江津:“能自己好好吃飯了?”
辛家不說話,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赤腳走去餐桌。
她吃過飯自然而然的困了,淺淺打了兩個哈欠,沒忍住倒回床上睡覺,江津幫她蓋上被子,拉好窗簾,輕聲關好卧室門。
辛家睡了大概一個小時就再次生龍活虎的出現,她穿着江津的衣服,盡管有些不倫不類,但是不知道的人也完全能當作男友風的套裝來看。
“你要出去?”
“嗯,董璐他們還不知道什麽情況,我得去找他們一趟。”
“早點回來。”
辛家想着自己在生氣不應該回,又想着江津要幫李錦找律師,她自己別扭了一小會兒,囫囵的應了一聲‘好’。
這時候,他兜裏的聲音正好響了,跟關門最後的‘嗒’聲合成同一個調子,他接了電話,“查到了?”
“嗯,查到辛遠志買刀的店了,不過…老板,還有點特別的發現。”
江津進了書房,他手肘撐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太陽穴,“你說。”
“我們在找辛遠志的蹤跡的過程中,發現有四個監控出現辛遠志後大概半個小時後都會再出現一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男人,目前我們只發現四次,具體準确的次數還暫時沒辦法确定,但是根據我們的觀察和對各處店鋪目擊者的詢問來看,兩個人似乎認識,進行了不下二十分鐘的談話。”
對面發出翻動紙張才會發出的簌簌聲響,過了幾秒後,繼續道:“我們查到的幾個時間和地點也比較微妙,在老板你學校的正大門邊上一家小餐館拍到過他們,在刺殺事件發生的前一天晚上也有他跟黑衣男人見面的監控為證,還有一次是在紅燈街那邊,舉當時的小姐回憶,他出手很闊綽,跟一個黑衣服男人一起來的,先談了小半個小時才叫的她們姐妹幾個。”
江津:“把那個男人的照片發給我。”
“好的老板,還有一件事需要跟您确認一下,警方估計馬上就要查到辛遠志買刀的地方了,當時這個黑衣服男人也出現了,如果警方順着這條線再往下查,應該也能發現這件事情是有人指使的,我們現在是要怎麽做?”
江津看着傳過來的照片,敲着太陽穴的手指突兀的頓住,他掀掀眼睑,目光落在虛空處,“把監控毀了,備份一起,還有目擊者和店主,你可能需要重新再見一次。”
江津在椅子上又坐了一小會兒,撥通了李麗琴的電話。
李麗琴有些意外,她語氣裏含着幾分驚喜:“兒子,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麽事嗎?”
“媽,你現在在哪兒?”
“在外面百貨商場逛街,跟你陳阿姨一起的,也就是黃曉茵她媽媽,你認識的吧。”
江津玩着打火機,低着眉眼看不清神色,“你們大概幾點逛完,我有事情要找您确認一下。”
“幾點還不清楚,你陳阿姨說晚上曉茵要跟我們一起吃飯,要不你也來吧,邊吃飯邊說。”
“您還是單獨跟我聊最好。”江津看眼表,“您把吃飯的地址發給我吧,我晚上八點過去接您。”
李麗琴心裏一突,面上維持着一如既往地可善可親,“那我等會兒給你發過去。”
世界上有千萬種的負面情緒,其中小部分源于別人,大部分源于自己,人都是一種趨利避害的自私生物,他們很難真心的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更多的時候更願意拐彎抹角的尋找什麽因果把錯誤往別人身上套。
是江津自己不能置集團形象于不顧,也是他的不能接受因為個人而影響大團體的利益,但是他不想怪自己,只能把錯誤歸咎于先惹事端的李麗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