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楚還橙在這一呆就是好幾年，還和向葵處成好姐妹，經常一去市裏就找她玩，借着買書也能逛逛街。
向葵說，“今年的游客真多，我都有點想換地方了。”
楚還橙道，“那你可得提前通知我，不然我來找你玩，你已經人去屋空，這不吓我一跳。”
向葵撐着下巴，“昨天是我三十五歲的生日。”
楚還橙吓一跳，“怎麽不跟我說，我陪你過。”
向葵微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歡熱鬧，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講。”
楚還橙心想向葵能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向葵目光變得悠遠，回憶落在南川大學的梧桐道上，她道，“還橙，你能聯系上周川陽嗎？告訴他，我不等他了。”
楚還橙腦子轟得炸開了，她驚訝道，“你是周川陽女朋友呀？”班長蔡欣保存在心裏的秘密。
向葵笑道，“這麽驚訝，看來我們保密措施做的不錯，我們畢業之後也沒分手啦，我說我等他到三十歲，他來娶我，如果不來我就和別人結婚。”
楚還橙喃喃道，“你現在三十五了。”
向葵嘆道，“哎，誰叫他一直不來，又多等五年。畢業的時候我家不允許我和周川陽在一起，我又比較向往自己自由，就和他說大家各自奮鬥，三十歲前我們彼此都有結婚優先權。三十歲之後，各自婚嫁。”
她翹起嘴，“怎麽還不來找我，我老手機都還留着。”
楚還橙看着她，眼睛微微泛紅，他不是沒找你，他是……去世了。
“說不定人家都把你忘了，三十歲之後找別人結婚了，說不定都有孩子叫他爸爸了。”
向葵也道，“哎，我也想過這個可能，但是上次我去石窟旅游，看到壁畫上有個僧人好像他，我就忍不住又想他了。”
她擦擦眼角，“我三十五了，我不等他，我們就放過自己吧，比較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守着可笑的諾言過一輩子。”
向葵嘴上說着這些，當天晚上還是喝個爛醉，還好是在向葵家裏，瘋就瘋點。
向葵拉着她唱懷舊歌曲，什麽《好久不見》，《See you again》，邊唱邊哭。
然後下周楚還橙再去，她就在收拾行李了，向葵向她行李，“親愛的楚還橙女士，您的朋友向葵要去冒險了！”
她在西北真的待得夠久了。
楚還橙就問，“你打算去哪？”
向葵就道，“西北待了，我去西南看看。”
楚還橙“哇哦”了一聲，“記得帶點防蟲藥，那裏蚊子兇。”
兩人就此作別，楚還橙依然沒告訴她周川陽犧牲的事情。
直到同年向葵回來，已經懷有身孕，她和楚還橙笑道，“我先生是我在西南認識的，我們是閃婚。我跟你說說我們第一面，當時是竹筏帶我們體驗山水，結果我站在竹筏上飄遠了，本來要撐船的人也不在，我一個人在那裏着急。”
“是他游泳過來救得我，濕着衣服把我帶回去，那時候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就覺得的很可靠，就他了。”
她笑道，“沒想到這把年紀還有桃花運。”
楚還橙摸摸她的肚子，“打算在這裏生？”
向葵擺擺手道，“害，我的醫保不還是在這裏，還是在這裏生孩子吧，正好讓你做她幹媽。”
“你想要個男孩女孩呀？”
向葵道，“都好，我心裏有預感，是個女孩！”
“你現在可是高齡産婦，多去醫院檢查，小心點身體。”
向葵摸摸微微隆起的腹部，“還早呢，別擔心，我媽也這麽念叨我。”
次年七月，向葵産下一女，楚還橙連夜驅車趕到醫院見她，因為她媽媽哭着對楚還橙說，“我的孩子她魔怔了，醫生說她快不行了，你快來見見她。”
楚還橙吓得以為是最後一面，開足馬力往醫院趕。
見到向葵是在後半夜，她身邊圍着一圈人，見楚還橙來了，向葵招招手，“我沒事，我還活着。”
旁邊人都出去了，向葵說想和楚還橙說說話。
她問楚還橙，“周川陽……他是不是已經……”
楚還橙點點頭。
向葵看着醫院潔白的天花板，淚眼婆娑，“你知道嗎，我剛剛見到他了，我羊水破了，被推進去待産，醫生說我産道還是太小了，孩子出不來。”
“我已經沒力氣了，我好像突然到了一個高地上，周圍都是滔天的洪水，我孤立無援，周川陽淌着水過來，在我身上拴了兩根繩子，他還說，‘都做媽的人了，以後小心點，這裏就別來了。’”
“他牽着我過河，把我推上船，船上站着我的丈夫，我在船上看到他被洪水吞噬，他還和我說，‘好好跟他過日子，你要不是百八十歲下來，我就咬你一口，我現在牙可好了。’”
向葵哭得幾近窒息，“太像我的周川陽了，就是周川陽，他來見我了，他來救我了，他是不是已經……已經死了。你能告訴我嗎？他怎麽了？求你了，楚還橙。”
楚還橙兩行清淚流下，“他選調上岸在基層工作，那年南川省降水量普遍超出往年，他在的周家村遭遇洪水災害，他為了救一名孕婦，自己不幸遇難。大家找到他的遺體，他躺在樹杈上，像是睡着了。”
向葵喃喃道，“原來是這樣，你沒有不理我，你只是死在了我們最相愛的時候。”她問道，“那名孕婦是不是生的女孩？”
楚還橙點點頭，向葵慘然一笑，“我也是，我也是生的女孩啊……”她哭得肝腸寸斷，好像是年少時錯過的寶物突然又被人拾起送過來。
失而複得，得又複失。
南川，很多年的洪水前，周川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焦急地看着對面屋頂上站在的女人，她艱難的喊道，“我懷孕了，我感覺我肚子很痛，我要怎麽做？這水還在漲，快淹上來了。”
周川陽看着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向葵，她被困在水中央，也是如此焦急。
他好像聽到一陣木魚聲，有人說，“救人如救己。”
周川陽看着對面的向葵，恍惚間明白了什麽，系上繩子跳進水裏，拼命往對岸游，那裏被困的不只是這個孕婦，還有他的向葵。
他将人艱難的往岸上頂，使盡全身力氣後便被洪水席卷走，周川陽脫力的随洪水而下，有神明憐憫他，告訴他，失去向葵後他将一生孤苦，故而祈求上蒼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
念他功德深厚，神佛都允了他，讓他走到這裏，救下這個孕婦就是救下向葵。
至此，他功德圓滿了。
楚還橙恍惚的回到研究所，她問唐相宜，“你相信神明存在嗎？”
唐相宜有些訝異，“怎麽突然問這個。”
楚還橙把周川陽和向葵的事跟她講了，唐相宜也喃喃道，“一切竟在冥冥之中。”然後她正色道，“我踏上這片地，就覺得我會在這裏死，這也算是一種天意吧。”
楚還橙頂着紅腫的雙眼躺上床補覺，她突然很想薄延煊。
她這幾年都會接到一些信件，有劉老師詢問她近況的，楚還橙寫到，“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作者的師友是亦師亦友，楚還橙的師友是真的師和友。
她将這張紙放一邊，拿另外一張紙寫道，“劉老師敬啓，我在這裏一切都好，物質的匮乏并不會影響我的生活，反而讓我更加專注在自己的任務上，我能為國家奉獻，是我的榮幸，只是我不像其他師兄師姐，讓您放心。您和姚老師多去丈量祖國的山水、世界的美好，享受自己的人生，然後寄信給我、寫郵件給我都行。
“我很期待您和姚老師的精彩旅行！您的學生：楚還橙，敬上。”
然後每年都能收到不少的明信片，照片。楚還橙沒收到過薄延煊的請柬，容予權來過一次這，接送一些東西走，告訴她薄延煊已經結婚。
楚還橙淡淡的回了聲，“知道了，你趕緊走吧。”
容予權見她一面便匆匆回了。
大概是第二年吧，楚還橙有點記不清了，容予權就告訴她，京城顧家的女兒顧詩在自己的別墅裏割腕自殺了。
大家都說學藝術的腦子想得和常人不一樣，還說孩子以後都不能送出去學藝術。
顧詩死的時候穿着紅色的婚紗，旁邊還有一套女士西裝。顧家知道顧詩的性取向，怕被人察覺出異常，一起送進火化爐燒了。
唐相宜還什麽都不知道。
容予權說這件事還是因為顧家逼迫顧詩和她現任丈夫生孩子，她在容家的時候抑郁傾向就很重了。
楚還橙只是想着，還好唐相宜不知道。
但是那天，唐相宜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飯，她捂着眼睛說，“這幾天都是這個德行，一直跳，心也突突的，總感覺有什麽事。”
楚還橙道，“不會是實驗數據設置錯誤吧，你再去檢查檢查。”
“我都檢查十遍了，應該不是。”唐相宜喃喃道，“不會是她出事了吧……”
楚還橙裝作沒聽到。
同年，研究所導航系統被攻擊，唐相宜正開着車，一頭紮進胡楊林前面的海子裏。
楚還橙認屍的時候看到她手裏拽着一角相片紙，趴在她靈柩前嚎啕大哭。唐相宜是因公犧牲，而且很可能是被有預謀的設計殺害。
研究所的保護級別都往上提了一檔。
楚還橙接替唐相宜的工作，成為楚工，成為這座研究所的固定資産。
唐相宜死前沒留下要葬哪，楚還橙只好在公墓了葬一半，留着另一半準備有生之年如果回去京城就把她埋進顧詩的墳裏。
薄延煊在京城獨守，他經常會去詢問從西北回來的人那裏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問楚還橙，好幾次差點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
還好他和楚還橙還有社會關系，前夫和前妻嘛。
薄延煊這些年也确實收到了不少楚還橙的消息，包括但不限于，楚還橙愛拼圖、積木啦，這次休假要給她帶點新品回去。
然後這些人都會收到薄延煊的拼圖、積木大禮包，托他們帶回去給楚還橙，并且還不願意透露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