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未晞說完,韓肱當即反對道:“不可!”
崔未晞看向韓肱,韓肱不甘示弱,道:“我們來是為公事,你可不要為了私事節外生枝。”
崔未晞淡然道:“我不是為私。”
韓肱冷笑一聲,道:“我不欲揭人傷疤,但是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總之我不同意。”
崔未晞閉了閉眼,沉默片刻,才道:“也罷,我自己去。”
我忙道:“我陪你去!”
葉忌落看了看我們,無所謂道:“我沒見過娶親,也去看看罷。”
韓肱眉頭一皺,我忙道:“韓官人就留在這裏休息,若是醫愈郎回來了,勞你代我們與他說一聲。”
石頭喜道:“如此甚好!韓官人守家,我給三位領路,阿郎若是回來了,也不會怪我了!”
韓肱被安排得妥妥當當,當即露出了吃苦瓜的表情來,他幾次三番想說些什麽,終究是沒有開口,只能在我們換好游俠的裝扮後,一路目送我們出了小院。
路上已經開始擁擠起來,方才我們還能駕車進來,此時卻是連獨輪車也走得十分艱難,好似大家都被召喚了出來一般,我心中暗暗納罕:莫非對這場婚假感興趣的人竟然這麽多?
崔未晞悄然牽起我的手,我又拉住葉忌落,才勉強沒有被擠開,而石頭早已不知鑽到哪裏去了,說好為我們領路,他卻只知道自己跑前面看熱鬧,當真是個十分不靠譜的小童。
我們這般往前走了一會兒,忽然我的耳邊傳來葉忌落的聲音:“這裏有很多人仙境界的修士,看來大家都出來觀望形勢了。”
我略想了想,便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麽多人都是為了看看究竟有沒有人路見不平,而路見不平的人又都是什麽水平。
好似是篤定了一定會有人出手一樣。
我看向葉忌落,她沖我認真地點了點頭,複又開口道:“小心些。”
我心裏一暖,只是我不會傳音入耳,只能用口型向她道:“你也是。”
葉忌落淡淡一笑,沒有再回話。我們這般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終于來到了街市之中,如石頭所說,新娘的車駕很快就會來,我側耳細聽,已經隐隐約約能聽到鑼鼓之聲,往前看去,只見崔未晞也十分認真地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我想到他方才的話,便湊近問道:“你真的不是為私事麽?”
崔未晞垂頭看我,頓了片刻,才搖了搖頭,道:“不為私事。”
我稍稍放心了些,便問道:“那你來時為何?”
崔未晞眸色沉沉地看向鼓樂的方向,淡淡道:“我猜,若是古占春在此處,他也會出來看。”
我轉瞬便明白過來——從當初在雲清觀初見古占春的情形來看,他在知道我身死的事後,一度因此而遷怒于崔未晞,可見在古占春心裏,還是有些在意我這個表姐的,如此說來,今日他如果聽說了類似的事,或許真的會出手。
那麽崔未晞呢?我有些愣神地看着崔未晞,心念千轉百回:其實方才崔未晞決定出來觀禮時,我曾經有過和韓肱一樣的想法,我們都以為他出來是因為我的事,直到剛才他否定了我的想法,但是他又為何那麽清楚古占春呢?
我一時不知是崔未晞太過善解人意,還是果真如我所想,若是後者,其實我有點後悔出來,因為此行只是觸景傷情而已,我們不一定真的能夠幫到這位新娘子。
心裏雖馳過諸多念頭,但在現實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我輕呼一口氣,暗道正事要緊,便側頭對葉忌落道:“你方才聽到我們的話了麽?”
葉忌落點頭。
“若我等會兒看見地隐,勞你追上去,但是切記一定要小心,因為地隐的幻術十分厲害。”我想了想,又道,“我和你一起找,到時候各自留下痕跡以便追蹤,總之你一定要等我與你會合後再顯露行蹤,地隐欠我一個人情,應當還是會聽我說幾句的。”
葉忌落應道:“好。”
說話間,新娘的車駕終于到了面前,看到那漫天的喜色時,周遭的聲音忽然遠去,我一瞬間有些窒息,左手手腕一痛,好似有利刃劃過一般,讓我下意識地想抽回左手,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崔未晞驀然将我握緊,我緩過神來,耳邊喧鬧聲重新響起,我又回到了人間。
我輕輕動了動手指,崔未晞從怔忪之中回神,低頭問道:“可是捏疼你了?”
我笑着搖了搖頭,道:“不要緊的,都過去了。”
崔未晞眼中溢上水色,他咬了咬牙,過了片刻,方轉過頭去看車駕,沒有說話。
這裏的嫁娶和我朝有些不同,新娘不是在花轎裏,而是戴着鳳冠,跪坐在輿車上,雙手交疊放置膝上,輿車四周未加遮擋,稍稍離近一點,便能清楚地看到新娘的面容。
她嘴角上揚,臉上帶着十分明顯的笑意,可是從出現在視野裏起,新娘的笑容一直沒有改變,或許是一路走來都保持着這樣的笑容,因此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僵硬。
我不禁皺起眉頭,正待說話,石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沖開了我和崔未晞,一邊蹦一遍問:“新娘子呢?我還沒看到!怎麽過去了啊!”
我和崔未晞對視一眼,就這在一瞬間,一聲尖銳哨聲破空而出,我直覺不妙,忙伸出手,可是還沒等我抓住崔未晞,周圍忽然出現數處爆炸聲,人群驀然沖撞起來,我只來得及看見石頭抱住了崔未晞,很快他們便消失在視野裏,就在這一剎那,我和葉忌落的手也被擠開,我被人群裹挾着往遠去新娘的方向而去,一時掙脫不開,只能連忙打出傳訊符給崔未晞和葉忌落,也不知崔未晞如今能不能傳消息回來,因此我又發了一個給韓肱,希望他能出來一起尋找崔未晞。
我被人群擠得離原處越來越遠,正在猶豫要不要直接遁回小院,韓肱回了消息,原來他聽到爆炸聲後便出來尋人,很快就碰到了将崔未晞往回拉的石頭,在得到我的消息後,已經将他們倆帶了回去。
葉忌落這邊卻遲遲沒有消息。
方才暴亂初起時,人群只顧推搡,每個人都裝作是尋常人,不肯顯露本事,而現在眼見着大家行動都被拘住了,逐漸有修士開始在人群之間飛躍,我混跡在其中行動,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于是在得知崔未晞安全之後,我放開了手腳,很快便接近了輿車。
輿車周圍已經有好幾夥人打起來了,也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層層護衛圍住了輿車,旁人一時竟進不去。
新娘沒了方才的笑容,她瞪大着眼睛,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好似在找什麽人。我抽出遁地符,正在思索要如何帶新娘走,忽然周圍靜了一瞬,我心中忽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暴雨天裏,忽然出現了明亮的月光。
下一瞬,一個青年跳上輿車,将新娘一把拉起,兩人跨步而出,憑空消失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忙喊道:“春兒!”
前面的人受了驚吓,又紛紛往後擠,我腳後被一物所絆,在前後左右都是人的情況下,還來不及站穩,便被人推着繼續往後倒,眼看着要成為衆人踩踏的對象,我正打算遁走了之,忽然一人從背後扶住了我,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雙手箍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拎到了旁邊,遠離了人少的地方。
我落地之後,回頭看去,只見救我的是個異域男子,黑直的眉頭壓在深陷的眼窩上,下半邊臉被蒙了起來。見我回頭,男子眼睛彎了彎,聲音帶了淡淡笑意:“小娘子,當心腳下。”
我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另一個與他打扮類似的人被他的同伴拖了出來,看起來好像就是我剛剛踩到的人,我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幫我出來的人,他沖我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又拍了拍我的背,我剛剛湧現出的愧疚立刻被他舉動所帶來的反感所覆蓋,只覺得背上十分不自在,也不再理會他,憑着感覺往一個方向追去。
這一追,便是整整一下午,可是我卻一直沒有找到人,也不知自己繞到了南京城哪一處,最後實在是太累了,便停在一個巷子裏,再次打出一道傳訊符給葉忌落,可仍舊是石沉大海。
我在原地休息了片刻,重新直起身,打算回去找崔未晞他們商量對策,只是走了兩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我總覺得背上難受,腦中不自覺浮現出那雙深邃的眉眼來。
他是什麽人?滿大街被擠倒的人那麽多,他救我真的是巧合麽?我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想了片刻,還是找到一處無人的地方盤腿而坐,用東方衍教我的方法,嘗試了兩次之後,竟然真的魂魄出竅,離開了肉身。
這是我第一回自己以魂魄的方式出現在人世,和以前東方衍拎我出來的感覺不大一樣,我伸手看了看,發現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修煉的原因,我的魂魄确實凝實了很多。
我只感受了片刻,便俯身去看肉身,這一看,才發現我的背後竟然被畫了一道淡金色的符篆,符篆看着十分複雜,可卻非常容易擾人視聽,不仔細看,甚至會覺得這是衣服花紋的一部分。我暗自慶幸自己還算是警覺,這才不至于帶着這個不知作何用處的符篆直接回到蒲察英申的家中。
我蹲下去,托腮看了片刻,正在思索該如何移開這道符篆時,身後忽然傳來少年沙啞的聲音:“江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覺得寫不完了要不請假了,結果拼一拼還是可以寫完的,只是這周六更新可能無法準時11:00了,這段時間工作實在太累了,完全沒有精力存稿,這周六白天寫完就更新,時間暫時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