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本城最大新聞便是, 在段懷清被人檢舉之後,本省位居高位的副省長竟被人檢舉嚴重違紀,這個節奏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段懷清和李望年的關系不少人是知道的,所以段懷清出事後, 很多人就開始關注李望年是不是也要遭殃。
李望年近年來一向來注重政治形象,這次突如其來的檢舉令人不有懷疑是否有人借機搞鬼。
從程氏下屬生物制藥公司官網上被爆出的賬目清清楚楚, 雖然只有短短十分鐘, 但已被有心人記錄。
随後, 程氏馬上澄清他們被黑客攻擊。
然而, 已經沒人關心他們是不是被黑客攻擊。
随之而來的,更大的風暴已經形成, 而段如碧卻在這天悄悄回到了公司上班。
Kate正在喝咖啡, 看到她的時候, 驚得嗆到。
“你來上班了?”
段如碧打開電腦,撸起袖子:“嗯, 這麽多事, 拖不下去了。”
Kate瞄到段如碧袖子上的黑布, 愣了愣, 說:“Boss說給你多調十天的假, 沒必要急着回來, 多休息幾天。”
“我需要盡快回到正軌。”段如碧整理好桌面, 朝Kate勾了勾手指,“來吧, 把你手頭上堆積如山的項目分我。”
段如碧的回歸在公司裏馬上傳開消息,實際上,段如碧一直很低調,公司裏幾乎沒人知道她的段就是本省十大企業之一的段氏。
段氏一夜之間垮臺之後,網上新聞鋪天蓋地,公司裏的人這才醍醐灌頂,原來自己身邊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回想起她平時跟他們插科打诨,把自己當男勞動力加班加點,實在想不出她這般拼命為了什麽。
但看到現在她面容憔悴,卻依然神态自若地跟他們開會讨論方案,突然覺得,可能這就是段如碧拼命的原因吧,不論家裏風光還是敗落,她都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天際幻象最近火得不行,我們的方案執行得非常好。”Kate把手機拿到段如碧跟前,“你現在幾級了?”
段如碧愣住,她都把她那個賬號忘到西伯利亞去了。
段如碧尴尬一笑:“我回去看看……”
Kate遺憾地搖了搖頭:“過年的時候,他們發了好多福袋,我一個都沒搶到,袁少和楚懷王也不放放水。”
“行啊,回頭我找他們商量商量。”
Kate只是為了逗段如碧開心,沒想到她這麽說,立馬兩眼放光:“真的嘛,真的嘛?”
“誰叫他們有把柄在我手裏呢?”段如碧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見。”
這一天,她手機裏的電話爆滿,很多媒體的,有個記者竟找到公司裏來,她也是佩服,但她無話可說。
法律自會給人公道,她也不偏不倚。
未接來電顯示裏,還有李思。
高傲如李思,這個時候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袁召正在加班,他不在的幾日,楚懷一個人連軸轉,簡直要崩潰了,他一回來,就一股腦把工作全部丢在他面前,雙目發紅,佯怒道:“袁大總監,體恤體恤我們這些碼農,你不在公司,也能遠程啊,怎麽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
“聖銀裝備不是我搞定的嗎?”袁召也懶得安撫他,繼續對着電腦處理文件,這個人就是嬌身冠養得厲害,欠操。
一提到最難搞的聖銀,楚懷就有些底氣不足:“好好好,你最厲害,沒有你就沒有聖銀。”發洩掉怨氣,他回過頭開始八卦:“對了,你聽說了麽?”
“什麽?”
楚懷湊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說:“我們那個不小心就吃了□□包的段總監,我真是小瞧她了,她竟然是段氏集團董事長獨女,人家一揮手就能把我們公司買了,你說她打工是為了什麽呢?不過,現在她的處境不太好吧,老爸被人檢舉揭發不到24小時,車禍死了。這幾天你不在,她也沒來開會。”
袁召淡淡地瞥了眼懷王那張八卦的嘴臉,嘆了口氣:“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嗎?”
懷王立馬為自己正名:“哪能啊,我雖然跟她不對盤,但好歹相識一場。我是覺得,她這麽要強的女人,估計不好受。”
袁召想起早上她出門時努力撐起的笑臉,笑了笑:“她會挺過去的。”
正說着,彭銳不經意地從門外飄進來,也沒搭理楚懷,直接問袁召:“都處理好了?”
所為何事,兩人之間心知肚明。
“嗯。差不多了。”
“人沒事吧?”
“今天上班去了。”
彭銳沒再多問,又輕飄飄地丢下一句:“哦,那行,接下來的活,你得加倍幹回來。”
随後,就走了。
楚懷不知道老大這是故意忽略了他,還是來為他抱冤的,還有這兩個人打得什麽啞謎,難道袁召不是因為急性腸胃炎,需要任性修養,才請假的?
彭銳突然又把腦袋探回來:“哦,對了,我看到有人朝你辦公室走來了,特許你出去吃完晚飯再來加班。”
“什麽鬼……”楚懷一臉懵上加懵,可他還沒懵完,就看到段如碧出現在門口。
這幾天新聞風暴中的女主竟然若無其事的出現在他面前。
“我漏看了微信嗎,你沒跟我說提前過來。”袁召疑惑地拿起手機翻看消息記錄。
段如碧走到他身邊,笑道:“想早點見到你,不行嗎?”
楚懷這只十萬伏特的大電燈泡這才發現自己的電燈泡屬性:“你們……什麽情況?”
袁召自然而然地攬過段如碧:“就是你看到的情況。”
楚懷原地轉了一圈,扒了扒頭發:“不是,你們什麽時候搞到一起的?”
袁召認真臉:“大概,大學的時候吧。”
“……”
“正式介紹一下,我女朋友,段如碧,以後在我面前說話,注意點。”袁召體貼地拍了拍楚懷的肩膀。
楚懷悔得一臉抽搐,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兩人繞過生無可戀的楚懷,讨論着晚上吃什麽。
最後,段如碧陪着袁召在他們公司食堂吃了點,期間不少人進行了圍觀,袁召都很坦然地跟別人介紹,算是正式公開了兩人的關系。
其實他們也沒打算藏着,自然而然的,這種感覺很不錯,別人問了,就答,然後得到他人的祝福。
“一會還要去醫院?”
“中午去過了。”
“情況還好嗎?”
“如果不再惡化算好,那就是還好吧,醫生說這兩天應該就會醒了,到時候看情況,我打算接她回來跟我一塊住。”段如碧不太想讓氣氛低落下去,主動換了個話題,“你一會要回來加班?”
袁召也順着她的意,換了話題:“落下很多活,晚上你先回去,一個人沒問題吧?”
雖然她盡可能不表露悲傷,但他知道,她晚上失眠得厲害,最好有人能陪在她身邊。
喪父之痛,他大概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從陰影裏走出來,所以他懂這種蝕骨難熬的滋味。
“沒問題啊,有什麽問題。我回去後正好把游戲賬號拿出來,再練一練。”
“你還跟着那個師父?”
段如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估計師父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
“我看也是。”
“你知道的,我不愛玩游戲嘛。”
“是啊,讓你通個關很難啊。”
想到他別出心裁的表白方式,段如碧就想笑:“你那時怎麽想的?”
“怎麽想,想死,恨不得幫你通關。”
“有那麽誇張嘛!”
段如碧推了他一把,反被他拉入懷裏,他輕拍着她的後背,囑咐道:“路上小心,到家了給我電話,我盡快把活趕完,回去陪你。”
她的心像是被燙了下:“沒關系,正好溫絨找我有點事,回去跟她煲個電話,玩會你們的游戲,差不多就要睡了。”
袁召幫她叫了車,跟師父說了好兩遍目的地,生怕她被拐走似得。
然後,她在後視鏡裏看到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這個人對她真的好溫柔。
袁召家是老樓,段如碧一邊摸着鑰匙,一邊打開手機電筒。她的動作突然慢下來,隐約間看到陰影裏有個人。
“誰在那兒?”
那頭無人回應。
段如碧立即謹慎起來,悄悄往光亮處靠,還沒來得及轉身,後面的人突然拽住她的手。
“如碧。”
段如碧耳尖,一聽便知道,李思。她略松口氣,回過身,老樓道裏光線很暗,她好不容易辨認出李思的輪廓。
“你鬼鬼祟祟的幹嘛,想吓死我?”段如碧蹙起眉頭。
李思沒出聲,他全身被一種壓抑的黑暗氣息籠罩着,像是随時會爆發一般。段如碧覺得有點慎得慌,轉動手腕想要掙脫,但李思使了大勁,她被抓得生疼。
段如碧放棄掙紮,平心靜氣一番,再次開口:“說吧,什麽事?”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你什麽都知道了吧,既然都知道了,你不覺得你很不公平嗎,你能原諒袁召,卻不願見我,為什麽我們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的聲音沙啞,情緒克制,縱使深陷泥沼,他依然沒有露出太多窘态。
段如碧一時間也有點情緒不穩,要說她和李思有什麽深仇大恨,那肯定是沒有的。一言不合,互相不順眼,或者說是她單方面看不順眼李思。至于李家和他們家,那也是一筆說不清的帳。
“事已至此,你想我說什麽呢。”段如碧凝視他的臉,輕聲說。
李思朝她靠近一步,段如碧沒躲,仰着頭看他。
“袁召,他果然厲害,我承認是我小看他了。但你就這樣算了嗎,你甘心嗎?”
李思的眼中忽然升起一股光,凜冽異常,凝結出漩渦般的黑暗。
段如碧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不然呢,你覺得事情全是袁召造成的,你們一點錯誤都沒有嗎?”
“錯誤?”李思嘲諷般地反問道,“你到現在難道還不明白嗎,錯誤重要嗎?重要的是,他想要我們家破人亡,你爸走了,你媽生死不明,你跟他之間隔着血海深仇,別告訴我你還打算跟他在一起,段如碧你好好用你的腦子想一想……”
“我沒有腦子。”段如碧冷笑,“李思,別把別人都想成蠢貨。你家做了什麽,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家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誰在裏面出了一份力,不需要我一一點破吧。”
李思的聲音又低了幾分:“政治裏沒有人情,只有利益,但你我兩家早就是共生體,只要你們願意一心一意幫助我們,根本不會有這些事。就算我爸和你爸有不和,但我還是會想辦法幫你的,不至于走到現在這一步,你爸的葬禮,我也出席了,哪怕你爸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爸的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需要一致對外。”
段如碧握住他的手,用力掰開,但她嘴上說話的語氣依然平靜:“我不懂政治,家裏的事我也不管,我爸欠了你爸什麽,也是你一面之詞,老人家已經不在了,你就讓他安息吧。對我來說,除了爸媽的命,我不在乎公司倒閉,我自己拼命工作,為的就是自己有一個獨立的個體,真碰上哪一天傾家蕩産,我還能給我媽一個住所養老。我能有這個意識,其實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鄙視我除了段這個姓一無是處,我也不會這麽有追求。”
她的這番話像是預演過許多遍,說得格外清晰透徹,讓人無法反駁。李思知道今天并不會有令人愉快的結果,卻沒想到自己被說得啞口無言。他不是沒看到她被擊垮後的模樣,疲憊、煩躁、迷茫,他以為她會需要他的幫助,然而并沒有。她還是站了起來,用超乎尋常的意志力控制住了局面。
現在,換做是他面對一堆無窮無盡的爛攤子,他不會天真的以為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現實社會只會是牆倒衆人推,他忽然無比清楚段如碧之前的所有情緒,他以為這是他們能夠站在一起考慮問題的共同點,然而,她卻告訴他,謝謝他過去的尖刻造就了她現在的獨立。
有人上樓,跺着腳,震亮了樓道上的燈,兩個人忽然清晰地看到對方的面孔,沉默地對峙着。鄰居奇怪地看着他們,一步三回頭,滿腹疑惑地繼續上樓。
李思緊繃着下颚,段如碧有點擔心他不小心把自己的牙咬碎。
她不想再做糾纏,卻也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受,這場角逐中,無人幸免。
“我們這些人之間的帳,算不清了,你在這裏跟我說這些,還不如去幫你爸爸。”
“碧碧說得沒錯。”
段如碧一驚,腰已經被人輕輕攬過。
袁召不聲不響出現在她身後,昏暗的燈光在他清俊的面龐上灑下淡淡的橘色,把他臉上的坦然照亮。
“你怎麽……”
“突然想起你早上走的時候沒帶鑰匙,打你電話來不及了,就跟過來了。”
袁召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将鑰匙放入她的手中。
他的故意無視刺激到了李思:“袁召,我不會放過你的。”
袁召輕笑道:"李思,多大的人了,難道你還不知道說狠話沒任何意義?你臉色不太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以為你和梁見空勾結就有了靠山?”
“不敢不敢,我這種小人物,梁二爺怎麽會看得上。”
“只要你和梁見空有染,總有一天,會栽的。”
“好啊。”袁召笑得輕描淡寫,“有勞你費心,真有那麽一天,我請你喝酒。”
從年少時起,李思就是天之驕子,只有他能俯視衆人,從未有過被人踩在腳底的經歷,還是被他最看不起的人。
段如碧有些擔心會打起來,然而沒有,李思走了,帶着他天之驕子的驕傲。
段如碧還是憂心:“你說,他會不會瘋掉?”
“不會,他可是比誰都理智的人。”
“他說不會放過你。”
“嗯,無所謂。這輩子,我也不會放過他。”
這是第一次,段如碧從袁召口中聽到這種透着戾氣的話。
袁召看出她的訝異,淡淡道:"怎麽,我說過,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心胸寬廣,該算的帳,我心裏清楚。"
段如碧佯裝害怕的表情,捂住胸口:"你不會找我秋後算賬吧?"
袁召沒說話,就這樣看着段如碧,段如碧忽然意識到不對,連忙抱着他的胳膊笑道:"我說錯話了。我是我,不一樣的煙火,對吧?”
袁召這才露出笑意。
每個人都在成長,成長意味着什麽,或許每個人的定義都不一樣。但對于段如碧而言,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多疑、敏感、尖銳,現在的她能更好地感受袁召的心意,也更願意為了他這份心意,讓自己變得柔軟、包容。
兩顆堅硬的心相互碰撞可能會傷害對方,但兩顆堅強的心相互包容卻可以讓感情變得更加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上已放出,還有一張章,便是結局,旅途有點長,寫這篇的過程并不順利,也絕非最好的一篇,我經歷了人生中各種酸甜苦辣,所以,腳步放得很慢,偶有不知如何落筆的時候,畢竟開頭到結尾,我們都在成長,被打碎了再重新捏起。但不論如何,希望回想起來還是美好的收獲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