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楚還橙在家收拾好行李,把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拍視頻發給中介。
房間小而溫馨,住了短短兩月又恢複初見時的冷清。
王姐和杳杳都發來信息說出發了,楚還橙背上包關門去坐地鐵。
八月底,桐江市仍在酷暑中,行道樹上的蟬鳴像是機器發出的警告,但楚還橙不敢在日光下走,沿着樹蔭慢慢前行。
綠化帶內種的重瓣月季釋放出幽幽花香,楚還橙忍不住拍下幾張照片發威博:今日份花香,路旁的月季也太美了吧!就是太熱,看起來有點蔫頭耷腦的。
地鐵冷氣開的很足,進站直接打了個冷顫,她把防曬衣的拉鏈拉上。每開啓一段孤獨的旅程,無論長短,楚還橙都會賦予自己人類觀察者的身份。
對面的中年男士,帶着藍牙耳機刷着短視頻呲着大牙嘎嘎樂,最靠邊的母親抱着兩三歲的小朋友。目光差點和小孩對上,楚還橙趕緊收回視線阖眼裝睡。
桐江大酒店
邢柯傑正在打電話,辦公室煙霧缭繞,煙灰缸滿了大半。
“爸,甲方提什麽要求只要合理的乙方都會考慮,但是你不能提些不切實際的目标吧?行了行了,有什麽事之後再聊,你派人過來詳談。”
“不斬來使,你讓你助理放心來。”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麽,邢柯傑啞然失笑,“爸你也算支持我的工作,客戶是上帝。挂了挂了,這邊還有事。”
掐斷電話,邢柯傑揮手驅散四周的煙霧,“別抽了你,我煙灰缸都滿了。”
對面沙發上,一人叼着煙,全神貫注的玩着手機,聞言頭也不回道,“邢少迷途知返,走上正道,只剩我這個混子還在恥辱柱上挂着呢。”
邢柯傑:“嘁。”走過去把他煙頭扯下來摁滅,“聽說你爸不逼你了?豈不逍遙快活?”
薄延煊收起手機,“朋友,知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暗中标好了價格呀。”說完嘆了口氣。
“你爸要把你論斤賣?”邢柯傑奪下手機繼續游戲,“你別擺爛啊,小心隊友舉報。”
“又不是我的號。”
“嗯?”邢柯傑罵了一聲草(一種植物),“是我的號!”
楚還橙到的時候還沒多少人,小包廂內酒店人員正在做布置。都知道今日是邢少訂的宴,經理守在一邊指揮人調試設備。
小包廂與沈青研升學宴用的狀元閣不同,面積上更小,也更精致,還有唱K機,适合團建聚餐。
說到沈青研,他早就去文湖大學開學報道和軍訓了,還給她發了軍訓的照片,說是等她開學有禮物送給她。
楚還橙落座後,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王姐坐在楚還橙左邊,杳杳做右邊,她把包一放就去盯着酒店上菜了。
其實也不必盯,沒人敢怠慢邢柯傑。
只是于露早一步,杳杳也不能落下了。
王姐和她說起這幾年學歷貶值問題,“我早畢業兩年,那時候公司還收本科生,現在門檻都是研究生了,今年不少學弟學妹都直接留校讀研或者出國留學吧?”
楚還橙點點頭,“導員發過一個統計表格,讀研的人數增長了好多。”
王姐嘆了口氣,“居安思危,我覺得以後我的學歷肯定不夠用了,攢點錢去讀個非全碩士。”
“早做打算總是好的,以後升職也是加分項。”
正聊着,邢柯傑進來坐在主位上,大家都安靜下來。
酒店服務員魚貫而入,把菜給上好了。楚還橙在外吃了這麽多年飯,這上菜速度也是數一數二的一次了。
酒店經理在旁邊上完最後一道菜,“邢總,菜都上好了。”
邢柯傑點點頭,“行,謝謝李叔,李叔去忙吧,我這裏自己看着。”
郭杳杳稍晚才進來,跟楚還橙悄悄說道,“我剛剛走錯路,看見上次那個鬼屋新郎了,你的那個桃花。”
楚還橙搖搖頭,“沒事,他跟邢總認識,估計是找他的。”
邢柯傑開始熱場子,端起酒杯,“這兩個月和大家合作的很愉快,我初來乍到,有很多事情如果冒犯到大家,這裏道聲歉。大家今天吃好喝好,也算是給邢某接風洗塵了。”
說完一飲而盡。
又倒了一杯酒,“這杯單獨敬楚還橙,祝她學業進步,鵬程萬裏。”
楚還橙端着杯子站起來,“飲料代酒,謝謝邢總吉言。”
邢柯傑喝完就坐下,“大家都放松點,飯桌上我不會盯着大家改報告的。”開了個小玩笑,氣氛輕松起來。
楚還橙見周圍沒她什麽事,專心的吃吃喝喝,等到大家都去敬邢柯傑酒了,才端起杯子跟上隊伍。
酒杯輕撞清脆一聲,楚還橙想到這個儀式來自于懼怕對方下毒就微彎了嘴角。邢柯傑抿了口酒,“笑什麽,等會兒晚點走,開車送我回去。”
楚還橙笑容消失,“你怎麽知道我會開車?”
邢柯傑搖晃酒杯,一切掌握在手心的感覺,“你簡歷寫了呀,熟練掌握駕駛技巧。”
“我拿完駕照就沒開過車了,你不怕我帶着你車毀人亡?”
邢柯傑佯裝生氣,“怎麽說話的?”
楚還橙攤手,“行吧,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酒足飯飽,衆人開始鬼哭狼嚎,一首接一首的唱流行音樂,偶有歌喉好的上臺洗洗耳朵,都願意讓她多唱幾首。
于露也上去唱了一首,竟然意外的好聽。
王姐讓杳杳也去試試,杳杳擺擺手,“我唱歌不行。”
于露一曲唱罷,拿着話筒起哄,“邢總來一個?”
邢柯傑上前接過話筒,“都唱了我就獻個醜。”唱的是一首俄語歌,楚還橙拿出手機聽音識曲才知道是首俄語情歌。
郭杳杳望着他的眼神都快拉絲了,“只知道邢總在俄國住過,沒想到還會俄語,太牛了吧。”
杳杳對邢總的崇拜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因為是沒聽過的外語歌,唱的好壞一概不知,于露拍手鼓掌,“邢總深藏不露啊,這俄語歌唱的好,再來一首呗?”
邢柯傑放下話筒直接逃跑,“再多不會了,就這一首能拿得出手。”
衆人盡興而歸,郭杳杳和于露送完所有人,“到家給我回個消息,注意安全。”
杳杳轉身看到楚還橙還在,問她,“你怎麽還不回家?”
楚還橙剛想回答,邢柯傑從手機上擡眼,“你們兩個也回去吧,今天幸苦了,打車費記得跟我報銷。”
郭杳杳拿起包,楚還橙跟她說道,“邢總讓我送他回去,估計有什麽話要講,放心,你先回去,如果有什麽事我給你打電話。”
于露問道,“那邢總你怎麽回去?”
邢柯傑視線沒從手機上移開,“這就不勞你費心啦,我自己能回去。”
兩人走後,邢柯傑才起身,“行了,跟我走吧,我車在地下室。”
楚還橙握緊自己的包帶,跟上他的腳步。
上車,系好安全帶,手放上方向盤,楚還橙坐的端端正正,“邢總,我準備好了,現在出發嗎?”
邢柯傑在後座上,看着手機,“稍等。”
不消片刻,副駕駛位車門被打開,一人坐了上來。
“行了,人來了,你家司機停在老位置吧?”得到薄延煊肯定的答複,後座的邢柯傑開門下車,“我先走了。”
車裏流淌着靜谧,兩人都沒開口說第一句話打破。
最終,還是薄延煊開口道,“我要走了。”
楚還橙回道:“一路順風。”
“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是來告別的,楚還橙想到,不管人們是否知曉,其實很多人已經見過最後一面了,也許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想到這,楚還橙就心軟了,推開門和他換了座位。
車外景色一概靠近又遠離,楚還橙想起那個冬天的夜晚,薄延煊出現在寝室樓下,接她去看昙花。
“你的昙花怎麽樣了?”
“我母親很喜歡,在她院裏都種下了。”薄延煊想起自己不久前見的母親,她拿着佛珠低垂着眼簾默念經文,聽聞有人找她,也是念完才起身。
未說上一句話,只是收下昙花,托師傅告誡他一句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楚還橙細數兩人的經過,真的算是有緣無份,有淡淡的惆悵,又想着不該留下疑惑,她問道,“你為什麽在鬼屋假扮新郎吓我?”
薄延煊挑眉,“你知道了?害,你在游樂園做項目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這不靠譜的老吳。”
“其實你送我巧克力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見你,還記得文湖大學旁邊的那個酒店嗎?My name is ChuhuanCheng.”
楚還橙驚訝道:“隔壁住的是你呀?”
“沒錯。當時我還在想,這麽用功,我得給她留個安靜空間,誰知道一開門你就出去了,這才是我們第一面。”
楚還橙心想,他們還真是有緣的。
“後來我回桐江和朋友吃飯,一家音樂餐廳,又看見你呢,應該是和你室友,哭的稀裏嘩啦的。”
這是薄延煊第三次見楚還橙。
“怪不得我印象裏我們才見第二次,你就約我去你家看昙花了。”
薄延煊沉吟片刻,回道,“因為我覺得我們真的很有緣啊,世界這麽大,中國這麽大,遇見一個人那麽多次,是天意。”
車在楚還橙樓下停住,楚還橙解開安全帶。
“我們算是有緣無份吧,祝你未來一片光明,身體健健康康,一生平平安安。”說完,頭也不回的上樓離去。
薄延煊倒是舒展眉宇,嘴角彎起,“什麽有緣無份,我只信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