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陸詩妍就前往包夫人府上為她監定一只茶杯
監定完,她向包夫人告辭,離開包府,踏上返回萬寶齋之路
行經一家茶館,見檐下有位婆婆蜷着身軀坐着,身上的棉布衣褲看來十分老舊,她發了善心,掏岀剛才包夫人打賞給她的一兩銀子
“婆婆,她蹲在婆婆面前“這錠銀子給您”
那婆婆擡起滿布風霜、皺巴巴的臉,兩只眼睛望着她,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笑“你真是個好心的姑娘”
“婆婆,你收下吧”她拉起婆婆的手,将銀子塞到婆婆的掌心裏
婆婆抓着那錠銀子,眼底有着的不是感激,而是說不出來的高深
“婆婆,你有家人嗎?”她問
“我四處為家,沒有家人”婆婆回道
聞言,陸詩妍馬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可不知為何,她在婆婆臉上看不一絲的悲苦惆悵,她想,婆婆應該已經孤獨很久了,早就對這樣的孤苦無依感到麻痹
“婆婆,那您都如何生活呢?”她關心且憂心的問道
“我是個神婆”婆婆回道:“平日裏靠着替人解決點小問題小毛病,生活還過得去”
“原來加此”知道她有一技之長,不至于流落街頭行乞,陸詩妍稍稍放心
“姑娘,”神婆注視着她“拿了你一錠銀子,老婆子我可不能什麽都不做”
陸詩妍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不能什麽都不做,那麽她想做什麽?
神婆瞥了她一眼,突然說道:“姑娘,你的影子好淡呀”
“咦?”她一頓,她倒是從沒注意過呢!她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再看看別人的影子……在同樣的太陽底下,她的影子确實很淡很淡
“姑娘,”神婆忽地拉起她的手,深沉而睿智的眸光直鎖着她“這軀殼不是你的吧?”
陸詩妍身子一震,驚疑的看着她
神婆深深一笑,“你的軀殼還在呢!”
陸詩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神婆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那麽……神婆有能力幫助她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嗎?
她難掩激動地問道:“婆婆,您能幫我嗎?”
“我幫不了你,只能告訴你”神婆閉上眼睛,搖頭晃腦的,像是在思索感應着什麽,須臾,她開了眼睛“那是個血月的晩上吧?”
忽地,陸詩妍想起她發生意外那晚的情景,回道:“是的,那天晩上的月亮紅到讓人覺得詭異”
神婆一笑“那是一百零八年才出現一次的血靈月,總是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呢!”
這麽說來,她的魂會附在向麗平身上,是那血靈月的奇異力量造成的?
“婆婆,我能回去嗎?”她着急的向道
“我不知道”神婆老實回道:“我只知道你必須在三個月內魂歸原處,否則将永遠宿在這軀殼之中”
三個月內?天老爺,都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而且她要如何魂歸原處?靳雪鴻在等她,她想回去呀!
她越想越着急,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姑娘,”神婆見她一臉憂急悲傷,安撫道:“別急着難過,也不是沒有機會”
“婆婆,我已經附在向家小姐身上兩個多月了……”她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淚來“可是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回去的方法”
神婆目光一凝,伸出右手食指輕蝕觸的腦門,沉着鎮定地道:“用你的意念,意念有多強,機會就有多大”
她不解地反問:“意念?”
“沒錯”神婆一笑“想想你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她想,她爹、繼母跟詩媚一定因為她的昏迷不醒而哀傷憂愁,為了她們,她當然非回去不可
還有靳雪鴻,他仍在等着她,等待着奇跡,為了她,她亦是非回去不可
“姑娘,”神婆用深沉又慈祥的眼神凝視着她“你如此善良,老婆子我會為你祈禱的”
版別了偶遇的神婆,陸詩妍一路往萬寶齋而去
她不斷地在腦海裏想着她爹、她繼母、詩媚,還有靳雪鴻,她想魂歸原處,想再度以陸詩妍的身分活着,唯有如此,她才能跟他們再續前緣
意念有多強,機會就有多大
神婆的話一直在她腦海中回蕩,她要努力的增強自己的意念,畢竟她的時間不多了
返回萬寶齋,一輛馬車停在店門口,陸詩妍正感到好奇,就見四名女子陸續從馬車上下來,當她看見最後兩人的側臉時,她震驚得差點尖叫
是母親跟詩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邁開大步,可是她跑了幾步倏地停了下來,現在的她是向麗平,是她們不認識的人,她不能貿然與她們相認,她不想吓壞她們
于是,她保持距離看着她們
門口的夥計見到客人上門,立刻上前招呼,“夫人小姐,請問今天來是賣物、典當還是買物?”
趙氏說道:“我們是安陽陸家來的,不知靳少東家在不在?”
夥計一聽,立刻将她們迎入店內
陸詩妍跟在她們身後,保持着有點近又不會太近,足以聽見她們說些什麽的距離
趙氏母女倆進到店裏,康百鳴一聽夥計說她們來自安陽陸家,立刻上前相迎,得知她們的身分,他連忙将兩人領進裏面
陸詩妍知道康百鳴要帶她們去見靳雪鴻,為了能近距離的接觸她們,她捱上前去跟康百鳴說道:“大掌櫃,我去沏茶!”
康百鳴愣了一下,這不是她分內的活兒,不過想着她也許是想幫幫忙,便也由着她“好,有勞你了”
陸詩妍答應一聲,立即轉身去準備茶水
康百鳴領着趙氏母女來到接待客人的小廳,轉身又去通知人在書房的靳雪鴻
靳雪鴻得知後,不免感到奇怪,一來,他從未私下與陸家有什麽聯系,更別說是跟趙氏母女倆了;二來,若陸家有什麽事要與他商讨或是通知他,應該也是透過他住在淮城的父親,即便要親自與他商議,也應是派陸府管家或夥計來,而不是內宅女眷
不過這樣的想法他放在心裏頭,來到花廳後,他仍舊沉穩有禮地道:“嬸娘、二小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賢侄言重了,我與詩媚突然來訪,才該向你致歉呢!”趙氏笑着說完,急忙向女兒抛去一個眼神“詩媚,快叫人呀”
她第一次見着他時,他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那時她便已看出他成年後必是個美男子,果然,今日第二次相見,他确實是個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像他這樣的男子若能成為女兒的夫君、她的女婿,多好啊!
陸詩媚看着眼前高大俊偉、風度翩翩的靳雪鴻,一顆心都沸騰了起來“雪鴻哥哥,我是詩媚,不知道雪鴻哥哥是否還記得我?”
“那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吧?”靳雪鴻不疾不徐地道:“當時你還小”
“可不是嗎?”趙氏一笑“你瞧,一轉眼你們都是婚嫁的年紀了”
靳雪鴻唇角微微一勾,話鋒一轉,“不知嬸娘遠道而來,有何要事?”
趙氏頓了一下,說道:“沒什麽事,只是我跟詩媚回娘家省親,你陸叔叔便要我回程時順道過來看看你”
“原來如此”他微微颔首“陸叔叔有心了”
“應該的,咱兩家可是親家呢!”趙氏刻意提醒他靳、陸兩家仍有婚約之事
陸詩妍沏好了茶,備了點心,小心翼翼地端了進來
一見是她端茶送水,靳雪鴻也有些疑惑,但因為客人在,他并沒有多說什麽
陸詩妍在一旁張羅着茶水點心時,靳雪鴻又問道:“嬸娘,不知詩妍她現況如何?”
趙氏微頓,跟女兒互視一眼,然後面露憂傷,先是長嘆一口氣,才道:“唉,想必你已經知道詩妍的事了……”
聽見他們聊及自己,陸詩妍豎起了耳朵細細聽着
“嗯,家父已經派人通知我了”靳雪鴻有些緊張“詩妍她真的……”
他話未說完,趙氏突然哭了起來,哀傷地道:“詩妍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都怪我,我不該幫着她求她爹,她若是不來景安城,也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故……”
“娘,”陸詩媚見娘親哭了,急忙安慰道:“別傷心了,姊姊吉人天相,會醒的”
聽見趙氏将場意外歸咎于自己,又哭得那麽傷心,陸詩妍感到心疼又自責,是她執意要來景安城的,母親也是因為疼她,才會幫着她向她爹求情,說來都是她自己不好
“景安城?”靳雪鴻微頓“當時詩妍要來景安城?”
“是呀”趙氏說道:“她知道景安城有個古董商收了鋪子,許多古董珍寶要出售,便央求爹讓她來,沒想到……”說着,她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娘,別哭了”陸詩媚輕輕拍撫着娘親的“姊姊只是昏迷,總有一天會醒的”說着說着,她自個兒也掉下眼淚
見趙氏母女倆為了自己那麽悲傷,陸詩妍的心一揪,忍不住一陣鼻酸,亦落下了傷心不舍的淚水
靳雪鴻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着實感到困惑
人家哭,她也跟着哭?她這麽容易感傷嗎?她又知道趙氏母女為什麽哭嗎?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賢侄,”趙氏哽咽地道:“不瞞你說,大夫說詩妍蘇醒的機會不大,或許就這麽一睡不起了……”
聞言,靳雪鴻心情一沉,沉默不語
趙氏與女兒又互瞥一眼,然後語帶試探地道:“賢侄,靳家跟陸家的婚約不會就這麽一筆勾消了吧?”
雪鴻的濃眉微微皺起,堅定地道:“不會”
一聽,趙氏掩不住心頭的喜意,但表面上仍故作擔憂地問道:“是嗎?若詩妍當真醒不來了,那……”
他目光一凝,肯定地道:“她會醒的”
迎上他那堅毅澄定的黑眸,趙氏微頓,若有所思“你有此信念,真是太好了”她又看了女兒一眼“我跟詩媚也期盺着上天眷顧”
靳雪鴻微微一笑,轉移話颕,“對了,嬸娘可已安排下榻之處?”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呢!”趙氏蹙眉搖頭
“無妨”靳雪鴻熱心但不過分熱絡地道:“就讓侄兒遣人幫嬸娘安排吧”
“那就有勞了”趙氏感覺一切都還算順利,心裏頭自是歡喜
稍後,靳雪鴻找來康百鳴,請他幫趙氏母女倆在城裏找了家客棧,并為她們安排了一間上房
送走趙氏母女後,靳雪鴻來到陸詩妍做事的廂房
廂房裏沒有客人,只有她一個人表情茫然、魂不守舍地坐在案前,恍神到連他走到她面前了,她還沒發現,他曲起手指,輕敲了兩下桌案
她聽到聲音,有些恍惚地擡起眼,一看是他,馬上急急忙忙的站起來“少東家?”
靳雪鴻目光深沉而專注地看着她,淡淡地問道:“你沒事吧?”
她微頓,搖搖頭“我沒事”
“那你剛才為什麽掉眼淚?”他問
“咦?”她驚疑地看着他
“就是陸夫人跟陸二小姐哭的時候,你……”他目光一凝“為什麽哭?”
“我……”她沒想到竟會被他發現,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當時的眼神很悲傷……”靳雪鴻覺得有一股力量驅使着他,讓他就是想問出個答案來“為什麽?”
陸詩妍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怕他會覺得她很可怕,畢竟靈魂出竅并附在別人身上這種事,并不是尋常可見
“我……我就是這樣,看見別人哭,我就、就也會忍不住想哭”她胡亂謅了個理由
“噢?”靳雪鴻濃眉微擰,半信半疑
“是真的,我其實很愛哭”為了取信他,她更加堅定地說道
“是這樣嗎?”他依舊盯着她瞧
“嗯,就是這樣”她用力點點頭“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娘!”
靳雪鴻覺得好笑,他才不會為了這事去問她娘呢!罷了,既然她都這麽說了,他就信了吧,畢竟女孩子家,心思敏感些,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