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心神,靳雪鴻走了出來,毫不吝啬的贊美道:“姑娘好見識”
陸詩妍先是疑惑地看着他,随即瞪大了眼睛,彷佛看見了什麽珍稀的古董,她從沒見過像他這麽俊的男子
他有一張俊逸的臉龐,端正的五官,還有一雙沉靜的黑眸,他的眼睛充滿了智慧,卻不讓人感到深沉,反倒透着讓人着迷的專注及溫柔
不知為何,她對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好像見過這雙眼睛
“少東家……”康寧見靳雪鴻過來,眼底有着一抹心虛,他想,方才的情況靳雪鴻應該都看見了
“多謝姑娘指正,敝店才不至于蒙受損失”靳雪鴻說道
陸詩妍微頓,謙虛地道:“不足挂齒”
“姑娘似乎專精于古董的監別,不知師承何人?”
“我只是喜歡鑽研,并未拜師”
“那便是無師自通了”他一笑“姑娘好天分”
“過獎”
“對了……”他想起自己未向她表明身分,立刻又道:“在下靳雪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聽見這個名字,陸詩妍不由得又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是她的未婚夫?原來這萬寶齋是靳家開的,原來他現在是這模樣……
難怪她覺得他似曾相識,畢竟她曾在七歲那年見過他,雖說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她對他也沒了确實的印象,可她記得他有雙專注而溫柔的眼睛
十年過去了,她本以為他們會在洞房花燭夜見面,沒想到卻是……她的心一陣揪緊,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他應該還不知道她的事吧?若是消息傳到他耳裏,他對于她意外身亡會是什麽感覺?他傷心嗎?他遺憾嗎?還是……他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心情起伏?
見她不說話,只是兩只眼睛發直的望着自己,靳雪鴻疑惑地輕喚一聲,“姑娘?”
她連忙回過神,整了整紊亂的情緒,回道:“向……向麗平”
他微怔“向麗平?”
“靳少東家,”費管家走上前來,說道:“我家小姐是向氏古董店的獨生女,相信靳少東家應該耳聞向家的事了吧?”
靳雪鴻微頓,輕輕的點了頭
為了籌備萬寶齋,他在景安城已經待上半年多了,關于向家的事情,他當然不會不知道
“今天我家小姐帶着一些物件想讓貴寶號監個價,還請幫忙”有求于人,費管家顯得有些卑微
“原來如此”靳雪鴻一聽,立即喚來大掌櫃康百鳴,也就是見習朝奉康寧的爹“康掌櫃,你給估算一下向姑娘帶來的物件,價錢松些”
康百鳴應了一聲,“明白”随即領着人出去将車上的東西一件件的搬進店內
陸詩妍感激地看着靳雪鴻“多謝少東家幫忙,小女子感激不盡”
“人生高高低低,本是尋常之事”靳雪鴻微勾起唇“在下相信向家終能東山再起”
“多謝少東家貴言”
“向姑娘言重”靳雪鴻真心誠意的道,“他日若有靳某或萬寶齋可及之事,還請向姑娘切莫客氣,盡避開口”
“小女子在此先謝過少東家”陸詩妍注視着他,眼底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及情感
未婚夫是如此正直寬厚的人,她說不出心裏有多麽的高興,可同時也忍不住欷籲感嘆,不管他再如何的好,她與他都已緣滅
離開萬寶齋,陸詩妍神情落寞的坐在車上,不斷地想起靳雪鴻的種種
費管家看着她,疑惑地問道:“小姐怎麽悶悶不樂?咱們賣了好價錢呢!”
她勉為其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是呀”
“話說回來,那位少東家真是個好人”費管家提起靳雪鴻,可是贊不絕口
“嗯,他是個好人”陸詩妍沒有情緒起伏的應道
費管家藏不住歡喜“這也多虧了小姐,要不是小姐眼尖,發現那瓷瓶年分不對,靳少東家也不會賣咱們這個大人情”忽地,他想起一件事,困惑地搔搔頭“不過說起那個人,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可是就是想不起來……”
她瞥了他一眼,“哪個人?”
“就是拿瓷瓶去賣的那個人”他說
陸詩妍心裏只想着靳雪鴻的事,沒有心思多關心其他,只是淡淡地回道:“城裏就這些人來來去去,許是在哪裏見過吧”
費管家皺着眉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頭緒,于是放棄了“或許是吧”
回到家,費管家迫不及待的跟向老爺報告好消息
得知萬寶齋以高于行情的價錢收下向家的物件,還讓他們帶回了現銀,向老爺松了一口氣,滿意地坐了下來,啜了一口茶“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老爺,這都歸功于小姐”費管家又道
向老爺微頓,問道:“哦?怎麽說?”
費管家将在萬寶齋發生的事,钜細靡遺地全交代了一遍
向老爺聽完,略感疑惑地看着一旁的女兒“閨女呀,你什麽時候有這等好眼力?”
向家是開古董店的,女兒耳濡目染,自然是有一些監識的常識及能力,不過并不算突出,沒想到這次她竟給向家立了大功
“老爺,小姐的能力連萬寶齋的朝奉都贊譽有加呢”費管家興高采烈地道
“是嗎?”向老爺笑視着她“你這會兒可給向家長臉了”
陸詩妍一點都不覺得指出那只瓷瓶年分不對有什麽了不起的,只能說,那位見習朝奉康寧還未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這時,向夫人自後面出來,問道:“老爺,那事你跟麗平說了沒?”
陸詩妍正想問是什麽事,就聽到向老爺急着說道——
“對了,金老板已經派人來商讨收房的事了”
“咦?”陸詩妍難掩驚疑
“咱們已經收了聘金,過門是遲早的事”向老爺續道:“金老板的意思是,下月初七正式收房,過兩天他會派人送……”
“我不要”未待向老爺說完,陸詩妍冷着臉悍然拒絕
“麗平,你在說什麽?”向夫人眉心一擰“這事說好了,不能拒絕”
“沒錯!”向老爺也有些激動“我們已經收了金老板的聘金,怎能說不嫁?”
陸詩妍目光一凝,“那就把聘金還給他”
“哪還有什麽聘金?”向老爺一臉發愁“都花得差不多了,怎麽還?”
“麗平,你可別以為我跟你爹在賣女兒,我們也是想……”
“娘,”陸詩妍打斷道:“他的年紀比爹還大些,您要我嫁給他?”
“這……”向夫人一臉慚愧“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畢竟在這節骨眼上,只有金老板他……”
“爹、娘,”陸詩妍的态度極為堅定,甚至可以說有些強硬了“聘金,我們可以慢慢還他”
“還他?”向老爺忍不住搖頭“麗平,你別說這麽天真的話,金老板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陸詩妍才不管這麽多,她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們要讓我再自盡一次嗎?”
見她如此強硬,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向老爺跟向夫人感到焦急難安,不知所措
“麗平,你若是不嫁,我跟你娘也活不了了”向老爺沉重地道
“不會的,爹”陸詩妍自信滿滿地一笑“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關,咱們向家一定能東山再起的”
是的,靳雪鴻相信向家能東山再起,而她也相信,她會代替向麗平守護這個家,振興這個家,不是用那種卑微的方式,不是靠出賣靈魂跟身體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向家夫婦倆再度互視一眼,神情旁徨無奈
大清早的,向家庫房裏頭便傳來聲響,陸詩妍趕去一探究竟,就見向老爺因為一時情緒激動,正發了瘋似的狂砸堆滿庫房的那些高級贗品
“爹!爹!”她沖上前拉住他“您這是在做什麽?”
向老爺一臉懊惱,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爹沒用,都怪爹!”
“爹,別這樣”陸詩妍用力拉住他的手,語氣強硬地道:“就算你把自己捶死了,也于事無補”
扁是在這兒捶胸頓足解決不了問題,遇到事情,就面對它、解決它,這是父親從小教給她的道理
其實她想,向老爺做出這種不理性的行為,應也是想軟硬兼施的逼迫她答應嫁給金老板,不過她識破了他的心思,不會上鈎
“爹,如果您要繼續做傻事,我不攔你”她松開手,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我告訴您,我是絕對不會嫁給金老板的”
向老爺見此計無效,頹喪地癱坐在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唉,都怪我一時貪心,未加詳查……”他看着那些無用的贗品,眼角閃着懊惱的淚光
陸詩妍拾起一個破損的瓷瓶,細細的端詳一番,平靜地道:“爹,這些贗品做得很好,您一時失察亦情有可原”
向老爺又沉沉一嘆“這些東西全是垃圾,一文不值”
“怎會一文不值呢?”她又拿起一只完整的器皿,細細地看着
“全是假的”向老爺氣惱地低吼
“以古董論,它們是假的”陸詩妍唇角一勾“但以器皿論,它們都是好的”
聞言,向老爺頓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麗平,你說什麽?”
“爹,贗品也是能賣錢的,你若要将它們當古董賣,那當然是一文不值,但若是當尋常器皿物件出售,它們可都不差”
“你的意思是……”
“只要我們不騙人,明說是贗品,在市集上還是能賣到合理的價錢”
向老爺恍然大悟,倏地站起身,又來了精神了“可不是,我、我怎麽就沒想到?”
陸詩妍一笑“爹,我會把這些東西整理分類,明兒就運到市集上出售,一定賣得掉的”
話才說完,費管家便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大聲喊道:“小姐!小姐!”
她邊整理手邊的器皿,邊問道:“怎麽了?”
費管家沖進來,見向老爺也在,先是一愣,然後急忙說道:“我想起在萬寶齋看到的那個人是誰了!”
陸詩妍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得了的事,只淡淡地問道:“誰?”
“就是當初帶着這批古董登門兜售的那夥人的其中一個啊!”費管家急切地回道
聞言,陸詩妍跟向老爺驚疑的互看一眼
“老費,你是說真的?沒看走眼?”向老爺激動的抓着他問
“絕對沒錯,就是他們之中的一人”費管家非常篤定
陸詩妍沉吟片刻,神情嚴肅地道:“看來那些騙子還在城裏繼續行騙……”
“一點都沒錯,真是太可惡了!”費管家難掩氣憤
“爹,如果他們還在城裏,或是往返于附近幾個城鎮行騙,就一定有機會逮到他們”她目光一凝“我們得立刻報官”
“當然!”向老爺同樣義憤填膺“老費,你快去衙門一趟!”
“好的,老爺”費管家答應一聲,轉身便邁開步子
但不知是急了還是老了,一個轉身,費管家便閃了腰,疼得他打不直腰杆
“費管家,你沒事吧?”陸詩妍急忙上前扶着他,關心的問道
費管家露出歉疚的表情“小姐,老奴的腰……閃了”
“啧!”向老爺懊惱地道,“怎麽挑這時間閃了腰?”
陸詩妍想也不想地道:“爹,我去吧!事不宜遲,要是這幫人離開景安,那可糟了,我親自跑一趟,也可順便将在萬寶齋發生的事禀報官老爺”
向老爺看着閃了腰的費管家,再看看女兒,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也好,你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