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晚餐是由王氏準備的,只因為婆婆發火命令她煮,她不得不煮,不過也是邊煮邊罵,目标自然是罪魁禍首、還沒進廚房幫忙的童歆巧。
在她罵罵咧咧的言詞中,全是在諷刺童歆巧沒良心,諷刺她那麽快就原形畢露、不做事,甚至諷刺她和童家勾結騙石家的錢等等。
家裏的廚房靠近西廂房,待在房裏的童歆巧自然聽見了她的罵聲,但她懶得理會,反正她已經知道晚餐由王氏負責是婆婆親下的命令,她袖手旁觀得理直氣壯。
其實王氏這般态度若是放在平常時,早有人出來制止了,今日之所以無人出來,全是因為那些能制止她的人都集中在石家爹娘的房裏了。
石寬夫妻倆,石老大還有石厚福,此時在石家中有決定權的四人都在這屋子裏,其中卻有三個人的面容是呈現錯俜與難以置信的。
「老二,你剛才說什麽,娘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石楊氏瞪着二兒子問道。
「爹、娘,我想分家。」石厚福面不改色,又說了一次。
确定自己沒聽錯後,石楊氏立即怒不可遏的吼道:「當你爹和我都死了嗎?提什麽分家?我不答應,不準再提!」
石厚福沒有應聲,臉上卻有着不可動搖的堅定。
「我想聽理由。」看着二兒子,石寬突然說了一句話。
「老頭子。」石楊氏立時怒吼道:「管他是什麽理由,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你給我閉嘴!」石寬轉頭怒斥妻子,「剛才在廳裏的事你忘了?你以為兒子怎麽會突然提出分家?你覺得剛才的事情,和這幾天你所辦下的渾事無關嗎?從現在開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這件事由我來作主決定。」
做了幾十年的夫妻,石楊氏自然分辨得出老伴這回是真怒了,雖然此時的她也很生氣,但也知道老伴發怒時自己只能順從,否則後果絕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她就有過兩次不信邪的經驗,一次是回娘家待了一個月也沒人來接她回來,還被娘家哥哥送回來.,另一次則是差點被休離,若非娘家爹娘厚着臉皮為她求情,她早就不是石家人了,總之,識時務很重要,所以她只能沉着臉,閉上嘴巴不再開口說話。
「厚福,你老實跟爹說,為什麽突然想要分家?」石寬問道。
「為了歆巧和囡囡。」石厚福老實說。
「是二媳婦跟你提議說要分家的?」石寬皺起眉頭。
「不是。」石厚福搖頭道,下意識地看着坐在一旁的親娘一眼後,他垂下眼眸,緩聲道:「和娘借了十兩銀子之後,我便開始想該怎麽還娘這筆錢。沒分家之前,我打獵賣獵物所賺的錢都是公家的,我不可能私藏,這樣我何時才能存到十兩銀子還給娘?
「我想了很久,只有分家之後我才有辦法存到銀兩拿來還債。娘的十兩,爹的八兩,還有村長大叔的七兩……」
石寬倏地開口打斷兒子,道:「你娘那十兩和爹的八兩不用還了,村長那邊的七兩一會兒我讓你娘拿錢給你,明天一早就拿去還給村長。這二十五兩算是給你娶媳婦用的聘金,娶媳婦本來就該由公中來出錢,不該由你來出。」
石厚福看了一眼眉頭緊蹙、面帶明顯不滿與不悅表情的娘,又看了一眼滿臉着急、欲言又止的大哥,苦笑了一石寬因為始終盯着二兒子看,自然注意到他目光的轉動,也跟着看到自個兒妻子與大兒子臉上的神情,對于老二嘴邊突然浮現的苦笑,他也只能在心裏嘆氣。
石厚福搖了搖頭,開口道:「爹,二十五兩還是由我自個兒出吧,即使這錢由公中出,我還是想分家。」
「為什麽?」雖然明知道為什麽,心裏很難受的石寬還是開口發問,原因無他,只為了讓屋裏另外兩人知道,他們是如何逼走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的。
「歆巧這輩子吃了太多苦,我在娶她進門時便發過誓,要保護好她們母女倆,不會再讓她們傷心難過。」石厚福直截了當的說,他并不想對父親撒謊。
他說:「之前的事或許娘是有口無心,但聽者還是會傷心難過,也不可能輕易将它忘記,當作從未發生過。所以以後歆巧和娘相處時,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自然、心無芥蒂。我覺得這樣生活在一起大家都累,還不如分開,各過各的比較自在。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說着,石厚福轉頭看向他的大哥,語調變得微冷,「大哥,你和大嫂不喜歡歆巧和囡囡我沒辦法強迫你們喜歡,也不在乎你們在背後是怎麽說我們的,可是你們怎麽能在孩子面前說那些話,讓孩子學了,也跑來對囡囡說出那種話。」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石老大皺眉道,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和媳婦有在背後說二房的壞話。
「大樹說囡囡是拖油瓶,小柱說囡囡是賠錢貨,若不是你或大嫂曾在他們面前這麽說,不過是兩個小孩子,又怎會說出這種話?」石厚福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怒視着自家大哥。
石老大一聽,驀地變了臉色,沒想到那兩個混小子會把這話給捅了出去。
「老大,你們真在背後說了這種話?」石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沒有,絕對沒有這種事。」石老大急忙忙地辯駁着,殊不知他剛才大驚失色的模樣早已将他出賣。
石寬失望地看了大兒子一眼,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話,只對二兒子道:「既然你想分家,那就分家吧。」
「對不起,爹。」石厚福歉然的說。
石寬輕搖了一下頭,直接道:「因為我和你娘都還在,所以這房子暫時不分,至于家裏的田産、公中的錢和糧介裏的糧食我會平分成三等份,我和你娘占一份,剩下兩份由你們兄弟各一份。因為房子沒分,所以你們還可以住在這裏,但以後各自煮食,各吃各的。」
「爹,厚福要分家就讓他自己分出去,我身為長子自然要奉養爹娘,以後咱們一起住一起吃,就和以前一樣,別說什麽各吃各自的了,這麽不孝的事,兒子可做不來。」石老大義正詞嚴的開口,心裏卻精打細算起來,糧食分成三份,爹娘那一份就兩個人吃,他們一家那一份卻有五口人要吃,怎麽算都覺得要與爹娘一起搭夥才劃算。
石寬深深地看了大兒子一眼,點頭道:「這樣也行。」他不是不知道大兒子心裏打的小九九,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也知道大兒子家要吃飯的嘴巴比老二家多了兩個,而且還是兩個會吃的,也就不計較那些。
「爹,既然咱們還是一起住、一起吃,咱們這兩份就別分了,直接分三分之一出去給厚福就行了。」算計完屬于爹娘的那份糧食後,石老大又開始算計田産,只不過這回他得失望了。
「不行,如果真要這樣,那就對半分,以後我和你娘要吃的糧食就由你們兄弟倆各出一半。除了這間房子,我和你娘那份也不要了。」石寬斬釘截鐵的說,對大兒子是越來越失望了。
「爹,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省麻煩。既然您覺得分三份好,那就照您的意思分三份就行了,我聽爹的。」石老大趕緊說道,免得爹真将家産一分為二,他豈不是偷雞不着蝕把米嗎?還是先忍一忍,畢竟來日方長,只要爹娘還與他這一房同住同食,那屬于爹娘那份遲早也會屬于他。
石寬已不想再與大兒子多說一句話或多看他一眼,他直接對二兒子說:「明早你去趟村長家,跟村長說一下我的意思,請村長再找兩個人過來替咱們作證。」
石厚福點點頭,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爹娘,他卻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并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期許與希望。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與歆巧夫妻同心,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他很有信心。
童歆巧感覺自己這幾天好像在作夢一樣,因為他們竟然分家成功了。
她原以為會有些波折,可能得提個兩三回才能成,沒想到這回竟然一次就成功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從石厚福講述當時的情況可知,這一切都是托公公的福,她能遇到一個是非分明又明理的夫家長輩,真的可以說是撞了大運。
為此,她暗自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地孝敬這個明理又公平的公公,至于石楊氏……她不會不孝,但也只會盡本分內的孝道,至于本分外的孝與順她就別想要了。
這回分家他們二房分到的田産和糧食有多少,老實說,童歆巧并不在意,因為她始終相信,只要有萬能的雙手在,就不可能會餓死。所以分家時,他們分到一筆六十兩的現銀,反倒把她給吓到了。
原來石家是望山村中的有錢人,一般人家家裏有個二十兩、五十兩就頂天了,沒想到石家竟有近兩百兩的現銀。果然,要做個美名傳揚的大善人或大好人,沒有一點家底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因為如此,這事更突顯了當初石厚福要靠借錢來支付給童家十兩銀子的事有多麽諷刺,也彰顯出石楊氏這事做得有多讓人心寒。
但不管如何,有了這筆六十兩的現銀,他們二房對外的二十五兩欠債就能還清。正好他們夫妻倆也不喜歡欠人錢的感覺,所以一拍即合,立即拿出二十五兩來還債,還完後頓時覺得無債一身輕。
六十兩瞬間去了近一半,剩下的三十五兩,身為一家之主的石厚福想拿來建房子,理由是,即便分了家,三餐不在一起吃,但畢竟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有房子,自個兒搬出去住比較自在。
不過童歆巧卻有別的想法,即便她明白他想建新房全是為了她和囡囡母女倆。
「厚福哥,三十五兩聽起來雖然很多,但要買地又要建房子,只這些銀兩,恐怕會有些勉強。」她說。
「咱們就三個人,房子也不需要建太大……」
「現在雖然只有三個人,但以後呢?」童歆巧搖頭打斷,臉色微赧,「咱們家未來終是會添丁進口的,所以房子不能建得太小。」
哪個男人聽見自個兒媳婦說要幫自己生孩子,幫家裏添丁進口會不開心?石厚福簡直樂壞了,一張臉頓時就笑得像朵花一樣。
「媳婦說的對,房子不能建得太小,要建得大大的,越大越好!」
童歆巧頓時就瞋了他一眼,那嬌媚的模樣讓石厚福看直了眼,忍不住情生意動,緩慢地靠近她,伸手輕喚,「媳婦……」
「欸,說正事呢,別鬧。」童歆巧一下便抓住他爬上她身子的手,瞋視了他一眼。
這些日子她雖以頭痛為由,幾次拒絕了他夜裏的求愛,但摟摟抱抱、親親小臉的事還是拒絕不了,然而一回生二回熟,來來去去幾遍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在面對他的靠近時,越來越容易心跳加快,越來越容易臉紅,越來越不想拒絕,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她想,自己應該是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将他視為自己的丈夫與男人了。
「好,說正事,咱們要建一間大房子。」石厚福有些讪然。
童歆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建大房子需要很多錢,三十五兩絕對不夠。」
「嗯,是不太夠。」石厚福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之後,正色道:「現在距離大雪封山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可以上山打獵,盡量獵取些獵物來賣錢,有了那些錢,加上咱們手上這三十五兩,要在過冬之前建好咱們的新房子應該沒問題。」
「可是勉強建好了房子,花光了手上的錢,咱們要如何度過這新年和一整個漫長的冬天?」童歆巧又抛出另外一個難題問他,接着道:「厚福哥,我知道你打獵的本事很厲害,可是上山打獵這事本來就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