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栽就是狗/宋三冬
辛家烏黑柔軟的長發紮成馬尾從半封的黑色棒球帽後沿孔裏露出,她穿着半身長的黑t配着露出短短一截的牛仔短褲站在樹蔭下等人。
這是江津時隔四個月見到辛家。
她皮膚依舊是潤澤發光的牛奶色,手裏拿着一個可愛的粉色惡魔頭小風扇,耳邊碎發微蕩,看上去西澄高中的生活也沒有想象中差。
江津正想拉窗簾,走廊傳來噔噔瞪的下樓聲,他眉微蹙,手頓住,沉默的斂眉盯着窗外。
不一會兒,江怡跑出去,給辛家一個大大的熊抱。
辛家眯眼跟着笑,笑容極有感染力,“寶貝兒,想我沒?”
“想死你了。”江怡跟她勾肩搭背往外走,“不是說今天要給我介紹新朋友,在哪兒?”
辛家正要說話,站在二樓窗邊的江津突然拉開窗,“江怡。”
“… …”
“… …”
陽光略微有些晃眼,辛家仰着頭看到面色冷峻的江津,有些遺憾的咂咂嘴,“寶貝,你好像走不了了。”
“好像是的。”
辛家雙手做投降狀,往後退開幾步,她眯着眼朝二樓揮了揮示意自己的無辜,然後看江怡,“我先走了,下次你哥不在的時候再給我打電話。”
江怡有些小可惜,“你下個月就要回學校了吧?”
“對。”
“那我們什麽時候約下次出去玩?”
“唔…再找時間吧,反正這一個月我都不走。”
辛家的手機響了,她把小風扇塞送給江怡,倒着走邊跟她揮手道別。
耳釘在陽光下反光,杏紅色的指甲洋溢着少女感,她的打扮完全不像是高中生,更像是只自由自在的花蝴蝶。
江津眉微蹙,眼睑下壓,情緒嚴肅。
江怡塌着肩膀回到家裏,看着她哥冷着張臉站在二樓,她深深嘆了口氣,掰着手指細數,“我知道今晚上有鋼琴課,明天還有數學補習班,我都知道都知道,這就去預習。”
江津寡淡的眸在她手裏晃了一圈,目光落在她手裏的小風扇,“辛家給你的?”
“嗯。”
江津突然向她攤手。
江怡莫名其妙看他。
“沒收。”
“… …”江怡把風扇藏在身後,“這是辛家送我的。”
“看着它就想出去玩。”
“我不會。”
“給我。”
江怡翻了個白眼,嘟嘟囔囔不高興,“給你就給你,下次讓辛家再送我就行了。”
江津垂下眼眸看着風扇,他摁了一下按鈕,扇葉轉動發出特別适合夏天的聒噪聲響。
辛家是江津家保姆的女兒,跟江怡和江津也算勉強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不過跟優秀的江家兄妹不同,辛家不怎麽拿得出手。
她沒有特長愛好,成績在年級吊車尾,人也沒有毅力和抱負,胡悅求了夫人好久總算是把她塞進了景天一中,可是她一點也不争氣,混吃混喝一年就叫嚣着要轉學,否則就不讀了。
确定要轉去西澄高中的時候,她歡喜得不成樣兒。
江津至今都記得她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模樣。
他摁關手裏的風扇,疏懶的扯了扯唇角,揣着手往自己卧室走。
… …
辛家玩到淩晨才回,她從摩托車上翻身下來,脫掉頭盔,邊嚼口香糖邊跟李錦揮手道別。
她走兩步,突兀的被吓到,“江津,你走路怎麽不出聲!”
江津把耳機摘掉,黝黑的瞳孔裏掃了眼她身後的李錦,“去哪兒了?”
“當然是玩去了。”
辛家走兩步,見江津還盯着她身後,她微側開身,指了指李錦,“我高中同學,李錦。”
辛家又跟李錦介紹道:“大少爺,江津。”
李錦似乎聽說過江津,他沒多問,眯着眼問了聲好。
他把頭盔放好,對辛家說到:“明天下午我來接你?”
“嗯,大概兩點來吧,我睡個懶覺。”
“成。”
摩托車發出低沉的轟鳴聲轉了一個小彎駛遠,辛家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睡覺。
江津站着沒動,辛家眨巴眼睛上下打量他,“少爺,你有什麽事?”
“明天你出去玩把江怡帶上。”
“她不是要補課嗎?”
“我幫她推掉,你帶她一起。”
“好,如果沒事兒,那我先…”
江津重新戴上耳機,繼續夜跑。
辛家把話吞回去,不用跟江津說話,辛家反倒松了一口氣。
她鼻音輕輕哼着歌兒往家的方向走,蟲聲又細又碎像是她不成曲的調子伴奏。
江津停下往後看一眼,青白色百褶短裙蕩着漂亮的碧波弧度,空曠的黑色襯得她皮膚越發白膩,他眨掉睫羽上的汗珠繼續夜跑。
辛家洗了澡,随便揉揉濕漉漉頭發,沒正形的趴在床上給江怡發信息。
江怡也是個夜貓子,立馬就有回複了。
辛家看着信息,短暫的猶豫後回複了個‘好’字,取下寫好編號‘1’的獨棟別墅鑰匙,踮着腳尖悄悄從卧室溜出去。
江津江怡平日上學住在離學校不遠的洋房,到放假的時候就會回到別墅莊園,辛家跟着她媽住在保姆房,離江怡住的主別墅大概三分鐘路程。
她熟練的摸黑上了門前幾階梯,開門進了屋。
她循着印象,赤着腳往二樓走,走到一半,身後突然亮起了光。
辛家身體一僵,側瞥一眼,牆上映着黑色的影子。
亂七八糟的鬼故事一下全部湧上來,辛家覺得背脊骨發涼,咬着唇使出吃奶的勁兒往樓上跑。
她撞到臺階,不自覺發出‘嘶’的一聲,順着樓梯往下滑。
江津手摁住她肩,避免她一直下滑的慘案。
他好像也剛洗完澡,掌心的溫熱透過薄薄一層衣服落在她肩上,兩人距離略顯親昵。
辛家看見他的臉,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漂亮圓滾的瞳孔染上一層淺淡怒意的生動。
她擡腳就揣他,“你幹嘛吓我!”
江津後退兩步停住。
他沒說話,眉心蹙得更緊,覺得她不可理喻。
辛家站起來,撞到的右腳趾下意識的蜷了蜷,江津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壓住煩躁的情緒,斂住眉,“這麽晚你過來幹什麽?”
“江怡讓我過來陪她說說話。”辛家目光越過江津的肩,落在客廳茶幾上,“你大晚上喝水怎麽不開燈?真的吓到我了!”
辛家還有好多不高興要說,這時,二樓房門被打開發出‘咔’聲,夫人李麗琴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小津?你還沒睡?”
辛家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慌張往下跑,東張西望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江津面無表情的看着辛家亂竄,微不可見嘆口氣,指了指廚房。
辛家藏到廚房去,江津擡頭迎上李麗琴疑惑的目光,“媽,你怎麽下來了?”
“剛才聽見奇怪的聲音…”
“我不小心撞到臺階了。”
“沒事兒吧?”
“沒有,你睡吧,我也準備去睡覺了。”
辛家雙手捂住嘴聽着外面的對話,确認自己不會被暴露才放心的喘了口氣。
她有點怕李麗琴,或者說有點自卑。
“出來吧。”
辛家小心翼翼冒了頭,她讨好的朝江津笑了笑,雙唇內抿發出‘嘣’,像是開啤酒瓶蓋的聲。
她修長白皙的食指貼近唇,漂亮又乖巧,“謝謝你,下次請你喝酒。”
江津情緒有些奇怪,在黑夜裏,他瞳色越顯漆黑,“你會喝酒?”
辛家深刻的意識人不要得意忘形,否則會自掘墳墓。
她‘唔’了好一會兒,憋了一句口誤。
江津身姿懶散的靠着廚房門,他目光慢悠悠的在辛家身上打晃,聲音透着變聲期特有的啞暗。
對辛家來說,不難聽但是很恐怖,就像是拿着鐮刀的死神。
江津說:“明天在你們出去玩之前把你期末成績單拿給我看。”
“… …”
“不願意?”
“沒有不願意,只是我放學校宿舍了,沒有帶回來。”
“你們明天幾點出門,我跟你們一起,沒帶我直接問你同學就行。”
“… …”
冰箱長方形的顯示屏是藍色的,搗碎了的月光是黃色的。
辛家抿着唇在灰黑色的空間裏跟江津對峙,不情願的開口:“語文113,數學90,英語108,…理綜168 。”
烏灰色的雲熄滅了月亮,辛家聽見江津說:“厲害啊辛家。”
辛家晚上沒怎麽睡好,在夢裏有只怪獸追了她一晚上,問她為什麽不好好學習。
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洗漱完收拾好已經快一點了。
她剛要出門,胡悅就喜滋滋的開門進來。
“去哪兒?”
“玩。”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辛家手指撥了撥波浪卷的發尾,邊穿鞋邊問她:“什麽事?”
“江小姐擔心你,她跟夫人說西澄那邊老師不行,風氣也不好,想讓你回來跟她一起上學,夫人同意了。”
“… …”
“你出去玩,晚上早點回來,我們得去跟夫人道個謝。”
“媽,我不喜歡一中,我不回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兒?”
“反正我都不擅長讀書,西澄更适合我。”
“西澄你認識的那些人一點用處都沒有,一中這些人,你以後進了社會,抱着錢去求人家,人家都不一定會理你。”
辛家不聽,“反正我不轉學。”
“江少爺也說了,你在西澄成績一點起色都沒有,那還不如在一個氛圍更好的學校讀書。”
辛家想起夢裏那只怪獸了,它分明就長了跟江津一樣的臉。
胡悅還在絮絮叨叨說着一中的種種好處。
辛家情緒煩躁,“媽!你只是保姆,又不是人家恩人,每次都去拜托這些,別人也很煩的。”
“你這孩子!你沒聽我說!?是江小姐想你回來讀書!”
“別人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誰讓你全部當真的!”辛家唇抿緊,漂亮的五官充滿了攻擊性,“別人是什麽人,我們又是什麽人???你想去丢人你自己丢,我不想!”
“砰。”
辛家砸了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要清楚人跟人的差距,保持足夠的距離,野雞擠進鳳凰的隊伍,不過是徒增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