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後面的女人疑惑道。
片刻後,那個男聲低聲說:“……沒什麽。”
段如碧沒有轉頭,但此刻她全身的血液沸騰一般,瞬間沖向頭頂,腦中一片空白。五年前,他是她心上的一顆毒瘤,現在他的聲音依然是她體內的毒藥,只聽到一個字,她整個人就禁不住發抖。
林隽說了半天,發現段如碧壓根沒在聽他講話,這姑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林隽立刻反應過來,擡頭看向她身後,然後,看到了一男一女。女的去取車,男的正看向這邊,模樣倒是挺帥的,臉上挂着一臉吊兒郎當的微笑,看到他看他,神色一頓,立即扭過頭。
林隽不愛管閑事,重新低下頭,親了親自家寶貝兒子,跟段如碧說:“我先走了,照顧好好好。”
平日裏,只要他這麽說,段如碧絕對跳起來挑他的刺,但今天她只是草草點了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林隽走了,段如碧抱着孩子站在路邊,想走,兩條腿竟如灌了鉛一般怎麽都邁不開。
見鬼了,段如碧暗罵一聲,這個情況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她一直想着,對于這個人,要麽老死不見,要麽就要以最高的姿态去見他,最好是她大婚的時候,大度地派一張喜帖給他,要他看清楚,他不過是她生命裏沒有分量的灰塵,沒有他,她根本無所謂,她可以嫁得更好,過得更出彩。
“姨姨?”
好好喏喏的聲音将段如碧喚醒,她這才發現自己心神不定之時竟勒痛了小寶貝。
看着好好皺着的小眉頭,她立馬堆起笑臉哄道:“哦,不痛不痛,走,我們回家。”
然而,她沒走兩步,忽然有人從後面跑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段如碧?”
段如碧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她猛地掙開,往一旁退後一大步,回過身,眼神淩厲地掃向那個人。
袁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微怔,但他很快一臉無所謂地收回手,重新笑道:“我剛才還在猶豫,怕自己認錯人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他差點沒能認出她,比前兩天街上看到的素顏馬尾的模樣,她今天長發披散在肩上,微卷,臉上化了妝,成熟許多,尤其是那雙眼睛,明豔動人,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段如碧冷冷一笑,眼神裏的厭惡一覽無遺,她別過臉不語。
袁召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裏,不由停下腳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是認識的人?”
他的女伴把車開到他們邊上,好奇地探出頭問道。
“是,”袁召頓了下,說,“以前的熟人。”
他回過頭,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跟你有關嗎?”段如碧嗤笑。
“你怎麽這麽說話呀?”
袁召的女伴立即皺着眉頭從車上下來。
段如碧掃了眼那輛名貴的車,又看了看這女人不菲的穿戴,像是被一雙手揪着心髒,窒息般地痛起來,她的瞳孔猛地收縮,神色頓時沉冷如冰。
這麽多年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段如碧冷哼一聲,目光裏寒氣逼人:“我向來這麽說話。”
那女人也火了:“你……”
袁召立即将她攔下:“烨桦,上車等我。”
叫烨桦的女人瞪了段如碧一眼,氣鼓鼓地走了。
袁召抱臂搖了搖頭,笑着挑眉道:“脾氣還是沒變,沖得很。”
五年過去了,記憶裏的這張臉瞬間和眼前的這張臉高度重合,好看依然,只是眼底多出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深沉。他笑起來的時候,總喜歡微微眯起眼,唇角單邊勾起,半點溫存半點雅痞,迷醉了小女生的心跳。
只不過,她再也不是當初被他騙得神魂颠倒的學妹了。
“彼此彼此。”
段如碧換了個手抱孩子,袁召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這個孩子身上。小男孩長得粉嘟嘟的,肉肉的小臉白白淨淨,一雙哧溜哧溜的大眼睛,正凝神望着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右手無力地垂着,忽地握緊,提起一口氣,問道:“你兒子?很可愛,幾歲了?”
段如碧蹙眉,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好好突然伸出小手指,嚷了句:“三歲。”
他愣了愣,輕念道:“三歲了……”
三歲,也就是說三年前,三年前,她離開後一年。
喉嚨口有些澀,但還是不失風度地把說了出來:“看來你過得很好。不知道現在說一句恭喜會不會太晚了?”
知道他誤會了,但這個情境下段如碧一點都不想澄清。
“我過得好是自然的,”他說話還是那麽好聽,以前他就最擅長哄女孩子開心,段如碧看了看那個叫烨桦的女人,不冷不熱地說,“你過得也不錯。”
“袁召,可以走了嗎?”
“來了。”袁召應了一聲,回頭對段如碧笑了笑,“我走了……再見。”
他本來想說留個聯系方式,但看她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他拿起的勇氣,又默默放下。
袁召一上車,關烨桦就忍不住問道:“那女人是誰?還帶了個孩子,怎麽,是你的前女友?”
後視鏡裏,她的身影漸漸模糊,直到變成小小的一點,再也看不見。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朝他這個方向看一眼。
她什麽時候回國,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有了孩子,他都不知道。
也是,她怎麽可能會把這些告訴他呢,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一句話都沒留下就離開。
袁召自嘲地笑了下,可是,連自嘲的心力都殆盡。
袁召按住眉心,說:“我有點累了,送我回家吧。”
關烨桦看了看他的臉色,奇怪道:“怎麽突然累了?別掃興嘛,就喝兩杯。”
“不了。”
袁召不常拒絕人,他這麽說必然是沒有挽回的餘地。
關烨桦心裏不高興,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她立即聯想到那個抱着孩子的女人,難道真是他前女友?但她現在也沒辦法,只好把袁召送回家。
袁召回到家,沒開燈,一進門便倚牆坐下,雙目放空,望着團團漆黑不知道想什麽,點了根煙,直到燃燒殆盡也沒知覺,煙頭燙到了手指,他終于回過神來,愣了會,忽然笑出了聲。
段如碧,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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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開車回到家,把好好安撫入睡,這才疲憊不堪地打開電腦,整理起今天開會的資料。
Kate說有家網絡公司找他們為即将推出的新款網游做廣告推廣,線上線下,公關營銷,要求全方位整合傳播,力求做到轟動效應。
她一般接的客戶都是快消品類,還真沒接過這樣的客戶。仔細看了看資料,這家公司倒是實力雄厚,開出的價碼也是大手筆,最重要的是,沒有要求比稿,直接指定他們來做。
稀奇。
“你兒子?很可愛,幾歲了?”
耳邊忽然響起那人的聲音,段如碧愣了愣,立即敲了敲腦袋,罵道:“……想什麽呢,看資料!”
她緊緊盯着屏幕,搜索那家網游公司的信息。
“看來你過得很好。不知道現在說一句恭喜會不會太晚了?”
那人的聲音又來了,段如碧狠狠拍向桌面:“恭喜你妹,煩死了!”
手心一辣,右手頓時麻了,段如碧咬着嘴唇,拼命揉着手心,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她就懊悔得不得了,看他那副風流快活的模樣,她怎麽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他了呢,應該當面揭了他的老底,好好羞辱一番。
越想越氣不過,看來今晚是別想工作了,段如碧關了電腦,回到卧室,看看好好睡得香甜,她也上床睡覺。
只不過,這一夜輾轉反側,睜着眼到天亮。
溫絨早上來她家接孩子的時候,盯着她的黑眼圈,小臉滿是愧疚:“碧碧,好好晚上鬧你了吧?”
段如碧泡着咖啡,沒什麽精神地含糊道:“還好。”
“那你怎麽這麽憔悴啊?”
“沒事,加班而已。”段如碧撒了個慌。
溫絨娴熟地幫好好換衣服,一邊琢磨着怎麽開口比較好:“碧碧,聽林隽說,你昨天碰到以前的朋友了?”
那老男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嘴巴了。
“沒有的事。”
“真沒有?”
溫絨狐疑,林隽明明跟她說,段如碧驚得臉色發青。
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如碧變臉色,此人非同一般。
段如碧推開溫絨八卦的臉,不耐煩道:“沒有。你當上媽之後越來越啰嗦了,小心林隽不要你了。”
“切。”溫絨揮了揮手,不以為然,“他昨晚還向我求婚來着。”
“噗……”段如碧差點被咖啡嗆到,“他又求?這都第幾次了?”
溫絨捧着臉搖搖頭:“不知道,記不清了。”
“你答應了?”
“怎麽可能。”
段如碧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不是對溫絨的,是為林隽的,這越挫越勇的功力實在非常人所有,看來這爛人身上還有那麽些優點。
“碧碧,李思兄昨天問我,你最近忙不忙,我跟他說你加班,可以吧?”
段如碧贊許:“不錯,就這麽說。”
溫絨湊上來問:“你也空窗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麽不給李思兄一個機會呢?”
“你懂什麽,去去。”
“好歹我都有孩子了,你還孤家寡人呢。”
段如碧殺過來一個眼刀:“溫小絨,你皮癢了,敢跟我這麽說話。”
“我說的是實話。”溫絨抱着她家小耗子,有恃無恐,“但你都不跟我說實話。”
“什麽實話?”段如碧裝傻。
“非要我說出那兩個字嗎?”
“你非要我一大清早的不痛快嗎?都已經失眠一個晚上了……”
溫絨恍然大悟狀:“哦,原來有人不是加班,是失眠了……”
“……”段如碧失誤,煩躁地咬了口面包,說,“小絨,你知道的,我不想提到那個人。”
“我懂,禁忌嘛。可是,什麽時候解禁啊?只有解禁了,才代表真正的解脫。你一直無法解脫,就永遠嫁不出去!”溫絨說完最後一句,連忙抱着兒子閃身逃到門口。
“我靠!”段如碧果然跳起來追殺上去,“我談了幾次戀愛,你談了幾次戀愛,敢說我嫁不出去?”
溫絨已經躲進電梯,探出個腦袋,得意道:“你談七次的效率還不如我談一次呢,兒子,跟你碧姨說再見。”
這小妞故意來氣她的吧!段如碧氣飽了肚子,剩下的早飯也懶得吃了,直接上班去。
段如碧覺得自從夢見袁召之後,就沒有一件事順心的,今天高架上堵得前不見頭後不見尾,車輪子都沒動過。正等得不耐煩,忽然收到一個短信,段如碧看了看,是李思的。
“晚上有空?”
“沒空。”
“明天有空?”
“沒空。”
“什麽時候有空?”
惱了,直接電話過去:“幹嘛呢?”
那頭說得理所當然:“約你。”
“沒空。”
“一頓飯的時間,你媽說你這兩天會回家。”
“我媽的話你都信?”
“你媽說你要相親。”
“……”
段如碧挂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
李思又發來一條短信:如果不想相親,就跟我吃飯。
段如碧算是明白了,她老娘這招真狠,太他媽缺德了,要麽相親,要麽跟李思吃飯,都不是什麽好事。兩廂比較之下,段如碧覺得相親雖然無語了點,但也好過對着自戀狂的嘴臉胃疼。
這個李思,她段大小姐拿熱臉待他的時候,他拿冷屁股對她,等她懶得理他的時候,他自己又貼上來了,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一大早睡不着,幹脆爬起來更新了~
溫小絨和大叔帶着娃來串門子的,嘿嘿。
男二知道是誰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