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和章久對視, 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
窗外的灌木叢裏偶爾傳來幾分蟲鳴, 時有時無, 給他們的深情對視倒數着秒數。
陳輝捏了捏鼻梁骨,移開目光,打破深情對視十秒會産生好感的魔咒, “怎麽回事兒?”
“我也想問你, 怎麽回事兒啊?”
兩個人都看不出明顯撒謊的痕跡,而且描述動機,起因,後果都能夠說得通, … …
“再審一次?”
“成。”
章久一進屋, 就啪的一下把手裏的文件件摔在桌上,語氣嚴肅,“行啊你,謊話張口就來?你不知道情節嚴重的話, 作僞證有什麽後果嗎?”
辛家:“我沒有做僞證,我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呵。”章久想着剛才被一個小女生耍了,簡直憋屈死了, 他本來就脾氣不好, 壓着嗓子跟人說話的時候更顯兇, “實他媽個屁話,李錦那邊的說法跟你不一樣, 你們其中有一個人在撒謊。”
辛家不喜也不發怒, 也沒有因為章久嚎的這兩嗓子有任何害怕的情緒。
她就這麽安靜的坐着, 像全副武裝的戰士。
“辛遠志也說是我刺的,我也承認了是我刺的,我朋友是想幫我扛罪才那麽說的,你們警察做事就喜歡這麽磨磨唧唧的垃圾效率?”
章久沒治住辛家還被噎了一嗓子,他瞪着銅鈴一樣的眼睛,“我問你,你當時是左手刺的還是右手刺的?”
“老章,你聽得到嗎?出來一下。”
章久聽見陳輝的聲音意外的挑了挑眉頭,留給辛家一句等着就轉身走出去了。
陳輝:“江少爺那邊說是有重要證詞。”
“能有什麽證詞?”
陳輝:“具體沒說,過去看眼就知道了。”
江津一個人坐在安靜獨立的隔間裏,他翹着腿,雙手虛攏着腰往後靠,背脊骨在椅背上碰着一大截,斂眉順目坐出了高檔休息室的感覺。
他似乎知道監控室有人,擡頭往攝像頭的位置看了一眼,章久剛好對上他的眼睛,他眼睛沒什麽情緒,有些眼熟。
過了一小會兒,他又看了眼那雙眼睛,像極了辛家。
小警察把剛才談話的監控調出來,章久和陳輝一人戴了只耳機聽兩個人的談話,邊聽期間還聽着小警察解釋事情太急,還沒來得及整理筆錄的喋喋不休。
辛家有一種直覺,這漫長的十分鐘将會徹底改變調查的方向,她整個人處在十分缺氧的狀态,感覺五髒六腑被高速旋轉的甩幹機搖晃得皺巴巴的,看不見個原型。
就在辛家壓不住心底焦躁的瞬間,房間門重新打開,章久站在門邊,打量她:“出來吧,還原犯罪現場。”
辛家看着面前的人體模特,耳邊晃蕩着章久喋喋不休的話,“你當時是左手刺的還是右手刺的?”
辛家已經将當時的情況在腦海裏模拟了千百次,她幾乎沒有猶豫的就擡了擡左手,“我抓欄杆的時候右手心劃傷了,所以我當時用的是左手。”
“哪個距離開始刺的?”
辛家緊緊貼着人體模特站着,“大概這個位置,當時刀就在他們腳邊,我必須走近才能拿到。”
章久像是扔不要錢的炮彈一樣,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的抛出來,他緊緊地盯着辛家的表情,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
辛家因為高度的緊張感全身緊繃,她挨個挨個問題回答,盡量能夠自圓其說,不露馬腳。
提問似乎到最後了,辛家的眼睛因為長久注視刺眼的白光,自然防禦般的潤上一層水光,在模糊間,她似乎看見章久神色明顯一頓,露出複雜的情緒。
待她再仔細看的時候,章久又恢複成了那副嚴肅的模樣,就好像剛才只是她眼光的錯覺而已。
章久扔給她一把跟證物一樣的刀,拉開蓋桌上的罩子,露出厚厚的仿真皮,他如蒲扇的手掌在豬皮上拍了兩下,“重複一下你刺人的動作。”
“我剛才不是重複了嗎?”
“那是口頭的,現在讓你實際操作。”
辛家站着不動,章久也不催她,他不遵守規章制度的點了支煙,靠着牆,抽一口隔了老半天才吐出白白的煙圈,完全就是個老煙槍。
辛家想了又想,沒發現哪裏會露馬腳,那天三刀的位置她也記住了,現在只要模仿出來就行。
她左手拿起刀,深吸一口氣沉下心,按着那天看見的三刀刺進去。
有人把豬皮拿出去不知道要做什麽,辛家耐心等着,過了一會兒後門重新打開,小警察在他耳邊絮叨了一句。
章久擡頭,輕嗤笑了一聲,“幫她把手铐打開,人放出去。”
他抓了抓鳥窩一樣的頭發,“行啊,小丫頭片子演技不錯啊。”
“我沒演。”
“人可以說話,但是事實不會,你是左撇子吧,出刀的時候會下意識往左拐,斜着出刀,辛遠志的傷口是直出的。”
“當時的情況跟現在單純模拟的不一樣,他們在打架,我怕波及到我,所以有往邊上躲一點,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直着出刀了。”
“那深度你要怎麽解釋?”章久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呵。”
小警察看他眼色,把手裏的鑰匙揣兜裏,換了另外一把鑰匙。
“… …”
章久:“這次你是真的可以出去了,李錦那小子當時被壓住了,出刀的時候手不方便,所以斜着出刀了,而且,他刺的深度比你現在刺得更深多了。”
手铐發出咔擦一聲聲響被打開,辛家沉着眸看他:“你整我?”
“以牙還牙,小姑娘。”章久笑容一出就收,“你現在沒有嫌疑了,出去。”
“辛遠志明明說了是我。”
“哦,忘記告訴你了,辛遠志改口供了,他現在說是李錦刺的他。”
辛家被連拖帶拽的弄出來的,她想進去理論,但是門外站着的兩個人就像是門神一樣牢牢擋住她的去路。
辛家比誰都倔,她幹脆一屁股坐在警察局門口,她就不信裏面的人不出來吃飯,門口的人不進去上廁所。
江津故意跟辛家錯開,遲了一會兒出來,他出來的時候正好在通道上碰見了李錦。
李錦抖着身體,吊兒郎當的跟他打招呼,一點都沒被現在的情況影響到。
江津擦身而過。
李錦:“江少爺。”
江津步子一頓,回頭看他。
李錦轉身,手铐撞擊發出聲音,他背脊自然的彎曲,身上桀骜不馴的氣質沒被警察局磨掉分毫。
他半邊臉沉在過亮的陽光裏,臉部線條被模糊,更顯得黑色的瞳孔專注又亮,“你好像贏不了我了,我願意為她拼命,而你不行。”
江津眼窩很深,他眼睛裏是濃重化不開的陰影,“拼了命然後呢?連退路都沒想好,你有腦子嗎?”
李錦下巴往上昂:“你根本不了解辛家,我們是一類人,沖動但是是真心,就憑這一點,她就會記我一輩子,你信不信?”
江津眼睛被陽光一折,射出近乎刺眼的光,“呵。”
李錦還想說話,邊上的警察擰着眉心拉了他一下,他把剩下的話吞回去,得意洋洋笑着轉身。
江津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離開,他垂着眸往外走,四面八方的聲音毫不客氣的竄進他的耳朵裏。
“她準備在警察局門口坐多久?”
“不能直接趕她走?”
“你去?萬一她說胳膊腿哪裏被你扯壞了你負責?”
江津擡頭看見守在門口不走的辛家。
她沐在陽光裏,情緒執拗。
江津停下,他摘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拿着眼鏡布吱嘎吱嘎的擦,他低頭擦了好久,有把眼鏡擦得跟玻璃紙一樣噌亮的氣勢。
章久端着杯咖啡慢搖搖的晃過來,他看了眼江津,轉頭看向小警察,“還是不走?”
“不走,一直坐着,怎麽說都沒點反應。”
章久喝了一口咖啡,吸時發出簌的聲響,他回頭看眼江津,“江少爺,麻煩你把人帶走呗,雖然我們也不做生意,但是這麽有個門神在門口,對我們來說影響也不好。”
江津重新戴上眼鏡,抖露出三分斯文的彬彬有禮,“我知道。”
辛家趁着兩個小警察聊天,又試圖沖進去,突然她腰間多了一只手,手在她腰間一掴,用力,她雙腳懸空,直接被抱了起來。
辛家隔着鏡片看見江津情緒冷淡的眼睛,她被那雙黑得吓人的眼睛攥住了靈魂,走神幾秒的時間被江津直接抱出去。
她去掰江津的手:“放開。”
“聽話。”
“我讓你放開。”
“你現在進去理論一下出口氣能解決什麽?”江津用另外一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手指用力,骨節輕摩擦她的手指,“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事情沒那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