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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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楚還橙小的時候很不讨人喜歡,因為她喜歡糾正別人。如果有人說話和他之前的言論不符,她會很嚴肅的提醒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說過什麽話。

讓大人們都很讨厭這個小屁孩。

而同齡人,有時候會讓她評理,看誰是不是曾經說過這些話,楚還橙評完理,一般都會招致一兩人的否認和嫌惡。

然後她就成了那個有罪過的人。

所以她一直沒朋友。

那天也是在河灘邊撿螺蛳回去加餐,碰到一群同齡的夥伴,帶頭的提議把她扔進水裏,看看小魚小蝦吃不吃人肉。

然後楚還橙就在泥水裏翻滾,直到他們離開。

她不敢直接回家,而是把衣服清洗幹淨,在灘塗邊支起火把衣服烤幹才趕回去。一推開門就看到外婆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楚還橙廢了好大力氣把她重新挪到床上,蓋好被子。

她沒有死亡的概念,不知道外婆的離去。

直到她漸漸發爛變臭,鄰居找上來,才知道這家大人去世很久了,而這個女孩竟然和屍體待了一周。

村裏人都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像是看一個怪物。

楚還橙好像回到那年她從河灘邊跑回家時看到外婆的場景,只是這次,外婆和舅姥爺都滲出鮮血看着她,問她,“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楚還橙再也說不出話。

容予權禮貌的讓後面一桌人先進去就餐,自己拿着排號碼等待,直到夜幕降臨,他捏緊那張紙,将它丢在一邊,“騙子。”

容予權帶人在燕雲大學老員工宿舍找到楚還橙,周圍鄰居紛紛探頭觀望,這裏又出了什麽事。

容予權拍拍楚還橙的臉,“你怎麽了?楚還橙?”

楚還橙只覺得星移鬥轉這些時間的流逝都在她身上消失了,她對外界的許多感受開始被切斷,只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喊她名字。

她正在拼一座房子的積木,才剛剛打上地基,頭也不擡。

容予權将人抱起,細弱的身子他好像一只手就能拎起,心裏泛起潮濕的憐憫,楚還橙她也是個苦命人。

楚還橙一直沒有拼好房子,容予權像是養着一根木頭。

他帶着她出席爺爺簡單的葬禮,給她帶上白花,換上黑色的衣服,她沒有絲毫反應。

薄延煊和姐姐的訂婚宴邀請了他,容予權本來是不打算去的,重孝在身,姐姐特殊情況可以不守,他這個長孫總該守上一個月。

但是他看看楚還橙,還是答應了。

當楚還橙見到薄延煊的時候,她終于把最後一塊積木拼上了!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它,這是一座好漂亮的房子呀,可是她怎麽沒印象。

直到她又聽見有人叫她,她擡起頭,回過神,才發現,那是霖湖薄延煊的房子呀,裏面還有一大棵昙花。

然後就看到了面前的人,就是薄延煊呀!

心理醫生曾建議她建立自己的防禦機制,因為她記憶能力過強,如果過度沉浸于往事可能會出不來,可以找一段幸福快樂的記憶去作為應激後的反制。

所以楚還橙學着去回憶拼霖湖別墅的那段記憶,并在每次要跌落懸崖時把它撈出來回味,因為她記得自己在拼這個房子時是帶着幸福的。

這樣建立起條件反射機制,每當內心要滑向深淵,總會出現一片空白的地方和散亂的積木,大部分時候楚還橙拼完想起來就能回來。

*

楚還橙要去的研究所早在出事前就邀請過她,劉老師也建議她去外派一兩年,重回燕雲大學就能繼續被提拔。

楚還橙拒絕了,因為容家的事情很急,至少要等一個結果。

在她從軍的這一年,楚還橙又聯系上這個研究所,正好之前去的人要調走了,他們很熱情的重新邀請楚還橙過去。

楚還橙答應了,然後開始磨容予權,讓他放她走。先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蠻橫留下一句,“我自己有腿,你可關不住我。”

然後被他一句“信不信腿給你打斷”破功。

“家暴犯法,小心我給你捅出去,讓你沒好果子吃!”楚還橙憤憤道。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戳中容予權,他抹抹眼睛,好似被風沙迷了眼,“你要去就去吧,我支持你。”

難得說句人話,兩人也算是相依為命了一年,楚還橙還是很感激他的,便道,“如果我們在年輕的時候遇見,說不定能成為朋友。”

容予權擺擺手,“可別,我和薄延煊年輕的時候都是二世祖,你可別犯傻。”

楚還橙好奇問道,“薄延煊也這麽說過,你們年輕的時候這麽嚣張嗎?”

容予權摸摸鼻子,“也沒有,就是比較混蛋,沒有現在這麽有人性。”

楚還橙斜睨着他,“現在也不見得很有人性。”

*

楚還橙先乘大巴到縣裏,該市沒有機場,還得換高鐵先到周邊市,然後打車到機場飛到西北,那裏有人接應,可以直接開到研究所。

其實第一次收到這個研究所的邀請楚還橙是有些懵的,因為它的專業方向和楚還橙不相符啊。但是那邊的反饋是覺得她的幾個研究都很有洞察性,需要她去解決目前遇到的問題。

而且确實和經濟相關。

所以楚還橙站在這個航空所的時候還是有些底氣的。

并且這個研究所條件比較幸苦,很多人都是來這一趟,然後回到繁華地區的總所和其餘分所,總之流動性還是很大的。

除了已經定居于此的人員,他們将畢生奉獻在這裏。

楚還橙也不打算回去,對接她的是個女研究員,叫唐相宜,比她早來兩年,雖然留過學,但是家裏面紅的不能再紅,所以順利進了研究所,并且打算一輩子紮根在這裏。

楚還橙和她一拍即合。

楚還橙還問她要了書單,“自學一些用得上的知識,省的啥也不懂,留不下來。”

唐相宜便給她手寫了一份,讓她自己去市裏面去買,這裏的小書店不一定全,還給她指了一條道,讓她找市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沒有的書可以讓他們采購的時候捎上。

楚還橙便驅車前往市裏的書店。

把能找的書先找到,買單出來放車裏。這車還是唐相宜的,打掃的一塵不染,楚還橙放書的時候還特意要了張紙墊着,怕書上的紙屑污染車內。

書店對面是個咖啡館,楚還橙好久沒喝過這玩意兒了,不愛喝現在也有點饞,便走進去點了杯加奶更多的,還拍給唐相宜問她要不要嘗嘗。

唐相宜先是告訴她自己一般會多開一公裏到另一個咖啡館喝咖啡,那的品質最好,然後說:要!

楚還橙準備離開的時候再點,先上了一份甜品,拿起小勺子品嘗。

向葵推開門進咖啡館,一掃自己常做的位置上有了人,便轉頭去另一個位置,然後回想過來,這人有些眼熟。

有人徑直向她走來,楚還橙疑惑地擡頭,來人驚喜道,“楚還橙!竟然真的是你。”

楚還橙搜索記憶,這是南川大學的同學,向葵。楚還橙也有些驚喜,“我們竟然在這裏碰面了,緣分吶,快坐快坐。”

向葵把餐盤放上桌,“我畢業就往外跑了,我也在一個地方待不住,找到哪的工作就在哪住下,我這兩年都在這,前幾年還去國外打工了。”

楚還橙笑道,“經歷豐富啊,佩服佩服。”

向葵哈哈笑道,“欸,我都不知道同學們都怎麽樣了,這都畢業九年多了吧,天吶,我想想自己都三十多了,就不可思議。”

楚還橙喝了口咖啡,“我也不可思議,你看着也沒三十。”

向葵一樂。

兩人又聊聊學生時代的舊事,然後留了現在的聯系方式,楚還橙還道,“我還得來買書呢,下次有機會見。”

向葵擺擺手,“好呀。”

楚還橙回去的時候想吹風,大開車窗,結果一輛車超車過去,帶起一大片灰,楚還橙吃了一嘴灰,心想回去可得被唐相宜一通念叨。

思來想去趕緊去洗了個車,讓他們好好洗下內飾,角角落落都要洗到。

楚還橙坐在旁邊等着,工作人員拿着一張照片過來,“小姐,這是車地毯下面的一張照片,您拿着,我們把地毯拆下來洗。”

楚還橙接過照片,裏面兩個女孩抱在一起接吻,背後是埃菲爾鐵塔。

裏面一個是唐相宜,一個很眼熟,正是顧詩。真是人生是個圈吶,顧詩那個念念不忘可能在國外的前女友竟然一個人跑來西北放逐自己。

怪不得楚還橙問她怎麽來的這,唐相宜會苦笑着說,“和前任分手的時候放的狠話太多,傷到了,想回來和她一個國家,但是要遠遠的,就來這了。”

那時候楚還橙只獲得了治療情傷這一個關鍵信息,沒想到這個“她”就是顧詩。

楚還橙開着嶄新的車啓程,重新把照片放回去,當作一切都不知情,顧詩雖然和容予權離婚了,但她仍姓顧。

她們依舊沒可能。

唐相宜見到嶄新的車笑道,“怎麽想到幫我洗車,這多不好意思啊。”

楚還橙也笑,“借了你那麽多次車,總得給你點好處,你看這車在這環境開,一層風沙都快包漿了。”

唐相宜點點頭,“現在它是這群車裏最靓的崽。”

楚還橙拎着書上自己宿舍,一個小房間,裏面擺着大大的書架放滿了書,還有各色拼圖、積木,反正有同事休假都會給她帶新的。

她和唐相宜就像是駐守在研究所的鎮所寶物,別人還會休個假去國內轉悠,她們從來沒出過西北。

偶爾兩人也會自駕去周邊轉轉,那戈壁灘上絢爛胡楊樹,多美啊,楚還橙經常拿着相機給風景拍照。

這相機也是唐相宜的,她說她前任有點文青,所以她被迫學會了攝影。

楚還橙還感嘆,“唐工學習能力就是強,小小攝影還不乖乖被唐工拿下!”

唐相宜苦笑道,“沒拍過她滿意的,除了一張在埃菲爾鐵塔前面的接吻照,可惜分手的時候被她搶走了。”

楚還橙笑容一滞,她給你留下來了,在你車上的那塊地毯下面。

楚還橙不經意的問道,“你這車在國外買的呀?”

唐相宜回道,“對啊,我還開它自駕回國呢,那一路從歐洲開回亞洲,我也是看到這樣的胡楊林,流浪了那麽久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覺。”

“心想,就是這裏了,我的魂歸之地。”

楚還橙笑道,“我倒是沒和愛人吵架,就是陰差陽錯不能在一起了,呆在一個地方還傷心,我還不如來這裏,我的靈魂和身體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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