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從戒.毒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她去附近的農民開的小超市裏買了幾盒煙。
她擦擦煙盒,揮了揮手裏的打火機。
“一塊錢。”阿姨又抽出一張紙幣,把剩下一疊給她。
辛家抽着煙沿着鄉村小道往高處走,那裏有個觀景臺,她還有小時候模模糊糊的印象在。
戒/毒局在山上, 盡管海拔不高, 但是在最頂處的朱紅色亭子裏也能把山下農舍稻田盡收于眼底。
辛家單腿擱在橫木上, 背脊靠着提詩的柱子,邊抽煙邊觀景。
她似乎看得有些累了,把後腦勺磕在豎柱上, 正面迎上最熱的正午。
嗡。
辛家把手機放在左耳上,抽了一口煙,“喂。”
“回家了嗎?”
“還沒。”辛家換了個姿勢, 蜷得更舒适, “你在哪兒?公司?”
“不, 學校,我一會兒考試電話得關機,跟你說一聲。”
辛家彎唇無聲的笑了笑, 她撚滅了煙,撈着外套的帽子蓋住頭,嗓音随着這個動作蒙上一層砂, 昏昏不明朗:“幾點結束?”
“今晚我可能回去比較晚, 得去自習室複習, 明天有考試。”
“回家不能複習?”
“…不太能。”
他既沒有加重語氣又沒有隔開字句, 就單純的三個字,讓辛家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辛家肢體語言越發放松,她仰躺在橫板上,移動的雲将時明時暗的陽光灑在她臉上,陽光的香氣在她臉上掃過,絲縷的纏繞在電話線的那頭,“我晚上能不能去實驗室找你?”
“你來沒事做。”
不是拒絕,只是陳述事實。
辛家:“我知道啊,我就是單純去陪陪你,畢竟你總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獸性大發。”
“… …”
江津玩筆的手突然一滑,筆在空中一個漂亮的體操動作,完美落地。
前面同學撿起來,江津抿着唇擡了擡手示意是他的筆。
“我下午五點考完,你幾點過來?”
“我吃了飯再過去,不想吃你們食堂,大概七點吧。”
“好了,到考試時間了,大家都趕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機關機,把書包拿到前面來。”
江津往講臺的方向瞧了一眼,繼續說道:“到時候你到了給我電話,我出來接你。”
“好。”
江津交了手機坐回位置上。
他側頭順着窗戶往外看,藍天盡情在視野裏鋪展開,高低不一致的樓占領着視野的邊角,他不知道辛家會從左邊來還是右邊。
“卷子。”
江津回過神,把前排傳下來的卷子抽出一張繼續往後傳。
他低頭寫了個名字,下意識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這次是開考鈴讓他回神。
輾轉反側食不知味。
江津揉了揉眉心,把辛家從腦海裏揮出去,低頭認真看着手裏的試卷。
… …
既然沒有辛遠志的消息,那辛家再繼續呆在這兒也沒意思了。
她把煙頭收拾起來扔進空空的煙盒裏,揣着出去找垃圾桶扔掉,開車離開。
辛家回去的時候還是走的小路,不過視野好,人也不多,速度倒是比來的時候更快,她六點多到了s大的中心圖書館。
她給江津發了信息,在車裏等了一會兒就看見有人背光從階梯上走下來。
人影很高,走路的時候從黑影裏都能看得出幾分閑适的氣質,他踩着獨特的節奏感,像是某首有韻律調的曲子。
辛家閃了閃燈,那個黑影略微一頓往這邊來。
辛家下車,沖進影子的懷裏,“想我了嗎?”
她白白的臉蛋美極了,江津心頭一軟,沒有看書的心思。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順着她漂亮的鼻梁看到她的眼睛裏,親了親她的眼睑,又輕又慢:“嗯。”
“進去?”
“嗯。”
辛家邊走邊打量:“比市區的圖書館高好多。”
“那裏四層,這裏八層。”
江津邊低着聲音跟她說話邊帶着她往裏走,“帶身份證沒?”
“帶了。”
她登記個人信息,江津刷卡進去在裏面等她。
“你在幾樓自習?”
“四,我上去拿東西,然後去咖啡館。”
辛家什麽都沒問,乖乖聽從安排。
可能是到了考試周,圖書館裏到處都是人,辛家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頭,像是稻田裏長得整齊的稻草。
辛家指了指遠處的人頭,橫着在空氣裏劃拉一下,“玩砍水果游戲估計得滿分。”
“… …”江津默着聲音捏了捏她的後頸窩。
辛家有點癢,身體一低掙開他的手。
在圖書館,辛家不敢說話,只是無聲的彎了彎眼睛,在眼裏笑出星星。
江津攤開掌心,辛家又湊上前,雙手纏住他的手臂,順着他手臂的內側把手指摁進他手指縫隙裏。
江津反扣住她,牽着她往樓上走。
為了盡量使得圖書館空間安靜,地上鋪着地毯,地毯會吸聲,辛家打鬧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津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那桌坐了三個女生。
他收拾東西看上去是準備離開,邊上有女生鼓起勇氣問他:“同學,你這麽早就走了嗎?”
“不是,我女朋友來了,換個地方看書。”
那個女生手一哆嗦,往身後看。
辛家雙手揣在外套口袋裏,仰頭順着透明的罩頂玻璃往外看,她脖頸因為動作拉得又長又直,擺弄的雙手活像一只撲棱着想要起飛的… …白天鵝。
女生把紙條捏回掌心,筆也收回來,“哦,拜拜。”
辛家伸手接過江津手裏的書,往後瞧一眼:“江津,我覺得你以後得戴個口罩來上自習,我不太放心你。”
“… …”江津摁了一下電梯按鈕,沉着聲線:“你還是先不放心你自己。”
“… …我對你比對最喜歡的春天還忠心。”辛家對江津這樣倒打一耙的行為百分之一百二的不滿意,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我覺得我剛才多慮了,像你這種垃圾性格也就我可以勉為其難接受。”
江津嘴唇微動,而後抿住沒說出口。
他按了一層,電梯門合上。
江津把她摁在牆上親了兩口,看着辛家的臉蛋由粉變得通紅,她唇潤潤的像是果凍,“你确定我這個垃圾性格沒人喜歡?”
辛家把心髒那個不停蹦跶的皮球摁了又摁,不許它再随便跳。
她合着電梯開門的滴聲推開他往外走,走得特別快,要給江津的問題交白卷。
江津跟着出來,他步伐比較大,三兩步追上了辛家。
中心圖書館的咖啡館在一層中間,對于學生來說相當于是付費座一樣的存在。
江津和辛家找到一張空桌子,點了兩杯飲料。
辛家昨天晚上就沒怎麽睡覺,今天早上又開了一早上車,本來打算下午好好睡一覺,但是李錦那邊又因為工作室的事情叫她去了一趟。
從昨天到今天,她東拼西湊也就睡了兩個多小時,剛一坐下,辛家的瞌睡就來了。
她蜷在椅子裏睡覺,江津坐在她對面看書,在桌中間擺着的橘黃色小夜燈讓人的情緒不自覺的被安撫下來。
辛家睡了半個多小時醒了,她不打擾江津工作,把準備上架裙子的最後一張樣圖畫出來。
江津沒怎麽動飲料,辛家喝完自己的又去拿他的。
喝太多,辛家想上廁所,她腳尖點地找鞋,擡頭正準備問江津廁所在哪兒。
在江津身背後不遠處站着一個白了鬓發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清潔工的衣服,頭上戴着一頂耐髒的黑色棒球帽,一手提着桶,另外一手拿着拖把,渾濁顯黃的眼球上結着一層膜,有紅血絲從底部冒出來,活像伸出利爪的深淵鬼魂。
辛家完全被吓住了,手一用力,塑料杯被她捏變了形,以美貌聞名的胖杯死不瞑目的射/出一股水流,準确無誤的落在江津的頭頂上,然後順着發絲滴答的往下流,像是某坐便馬桶的廣告。
“… …”
“不好意思…”辛家趕緊用紙巾去擦他的頭發,再擡頭的時候,剛才的身影不見了蹤影,就好像那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