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碧清晨醒來的時候有些暈,日上三竿,接近午時,她揉了揉額角,想着昨天好像有什麽大事,今天好像也有什麽大事。
昨晚美得像一場夢,如果可以,她一點都不想結束。她和袁召待到很晚,聊了很多,她興致來了,舌頭停不下來,袁召自然陪着她扯,牽着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實在是剛剛病愈,袁召堅持要
她好好休息,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想想她曾放言,老娘就喜歡一個人呆着,跟人處不來,自由自在最好!
但一比較現在,只要看見袁召,她就沒來由高興!這麽多年來,段如碧第一次感覺到戀愛給予的快樂,不是其他事物能比拟的。
段如碧一面刷牙,一面回着信息,許輕言約了中午吃飯,順便把事情談了。段如碧雀躍的心這才稍稍回落,她對這件事本能預感不好。
有些人對于未知的危險喜歡回避,好像不去觸碰就永遠安全。段如碧不是這麽想,如果危險潛伏,她定要捏在手裏才安心,至少越早知道她越有可能控制,萬萬不能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再心急如焚。
段如碧收拾妥當,正要出門,電話響起,一看來電,她的眉頭又皺得能夾死只蒼蠅,還是只大蒼蠅。
老娘的電話她敢不接,但老爹的,她還是要接的。
“小碧啊,在家嗎?”
段懷清一派和氣的慈父樣,段如碧也不好惡語相加,回道:“正要出門。”
“去見朋友?哪位朋友啊?”
平日裏父親也不太管她,她搬出來自己住後,更是少有地直接跟父親聯系。除了在李思這件事上,段懷清時不時會敲打,其餘事情,一概甩給她母親張羅。
段如碧一聽這調調,知道麻煩,她趕緊說:“爸,說了你也不認識,回頭再聊,我真的要出門了。”
段懷清老神在在,哪肯放過她:“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推了,你李望年伯父,還有伯母今天到家裏做客,你趕緊回來一趟。”
若是老娘的作風,肯定提前幾日開始騷擾她,但老爹就不一樣了,直接下旨,不得違抗。
段家是商,李家是官,官商勾結,暗度陳倉。
不是段如碧心黑,反正就是這麽回事,家裏什麽情況她不管,老爹做什麽生意,她也不問,但她堅決反對把她的婚姻作為權錢交易的籌碼。
段如碧還想推,可段懷清已拿話堵她:“泉叔應該已經到你那了,直接上車回家。”
說完就挂了。
事已至此,還等什麽,段如碧拿起包,迅速撤離。她家那輛賓利顯眼得很,段如碧直接從地下車庫溜走,徒留泉叔在一樓幹等。
段如碧躲開了這次鴻門宴,心裏已經做好被家法伺候的準備。平日裏段懷清不管她,一是知曉他家閨女性子刁鑽,管不住;二是事業上的事着實令他無暇抽身問詢家中事。但婚姻大事,他勢必要插手,年紀小的時候,談幾次無關緊要的戀愛,沒關系,反正是鬧着玩的。但最終嫁的,一定要是他選中的。
段如碧知道平時母親大呼小叫,但真倔起來,肯定還是依着女兒。但父親那邊……段懷清自稱儒商,可沒點手腕,如何建造段氏帝國。
段如碧眯着眼,車窗上倒映出她漂亮的面龐,不見笑意。
許輕言和她約在一處茶館,循着一條小路進去,沿邊全是青松,即便冬日寒風,依然翠綠逼人,隐在此處的茶館,自然別有韻味。
段如碧到的時候,許輕言已經選了一處靠裏位置坐着,有門簾遮擋,裏頭的情景若隐若現。許輕言着一身絨白的毛衣,外套疊放在身邊,桌前青瓷茶碗,茶香徐徐,她手握杯沿,垂頭看書,遠遠望去,說不出的恬靜素雅。
段如碧一時間有點不願打擾這樣的美人美景。
還是許輕言感覺到了什麽,擡頭,素淨的臉上浮起一抹極淺的微笑:“來了。”
段如碧美人如火,但這位美人似水。并非水的溫婉,而是水的淡漠。
做什麽都淡淡的,說話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說出的話還是淡淡的,淡到你都不敢跟她靠太近,怕打亂了這番寧靜。
“抱歉啦,找你這麽急。”段如碧以茶代酒先謝過。
許輕言倒是不在意,替她滿上茶,說:“沒關系,既然是急事,我又剛好無事,當然要幫忙。只是不知是什麽事?”
段如碧和許輕言接觸幾次下來,已經大致了解這位醫生的性格,雖然面子上淡淡的,但性子并不柔軟,喜歡有話直說,簡單幹脆。
段如碧遞上一張紙:“這個號碼的主人,我想知道是誰。”
她這話說得已經非常明确,認定許輕言和他認識。
許輕言一開始并未反應過來,再三思忖後,段如碧敏銳地發現她的臉色變了變,當即心下一沉。
許輕言沒立馬開口,半晌後,問道:“你從哪裏得來的號碼?”
見許輕言收起了笑臉,段如碧也跟着緊張,她心裏急,卻還是壓着迫切答道:“你這麽謹慎,這個人有問題?”
“你先告訴我,你怎麽得到的號碼?”
許輕言咬住不放,段如碧只好如實相告:“朋友,我覺得有問題,才找你核實。”
“哪位朋友?”許輕言眸光一閃,似是想起什麽,“男朋友?”
段如碧怔了怔,不用她回答,許輕言已經肯定。
“許醫生,你這麽嚴肅的樣子,我心裏沒底。”
許輕言端起茶碗,徐徐品了一口,放下時,臉色稍好,她定了定神,說:“你男朋友牽扯上了不太好的人。”
不太好?段如碧飛快反問:“怎麽個不好?”
許輕言抿唇,似是在掙紮該不該告訴段如碧:“如碧,我可以這麽跟你說,跟這個人有牽扯,你男朋友大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可許醫生也認識他。”段如碧回得極快,手指點了點紙條,“我就是不想亂懷疑,才要想知道究竟怎麽回事。”
許輕言一時間被反問得無言,淨白的素顏冷冷淡淡,輕嘆道:“有時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但既然你下定決心,我可以告訴你。”
段如碧凝神,眉頭也不禁蹙起。
“這個人姓張,名荃,但他在道上有個更加出名的稱號,阿豹。”
聽到此,段如碧已經覺察出什麽。
許輕言平靜地繼續說,一字字吐露清晰:“這個人是李家,木子社,二把手,人稱梁二爺的心腹。”
段如碧一臉茫然,完全沒聽說過什麽李家,木子社。
許輕言純黑的眸子透着涼薄,唇邊勾起一抹苦笑:“你當然不知道,普通人家跟他們完全是兩個世界。但在黑白兩道,木子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梁二爺,就算是警方,也要畏他三分。”
頭腦向來敏捷的段如碧此刻一下子懵了,她起初只是猜測,沒想到竟是真的,袁召,怎麽會跟黑道背景的人牽扯!
這一腳泥潭下去,還能□□嗎?
許輕言也不打擾她,慢慢品着茶。
段如碧沉默了好一會,空調裏吹出的暖風卻令她身上陣陣發冷,大腦在一片驚雷噼裏啪啦炸過之後,慢慢鎮靜。
“許醫生,這個人和你的關系?”段如碧不得不試探,“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說,但如果可以,能否引薦?”
許輕言顯然不贊同:“這樣的人,一次都不要牽扯才好。”
段如碧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我認識袁召多年,他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實際上做事很有原則,而且……他家裏曾出過事,對這種黑道手段,非常不齒。”
許輕言勸了兩遍後,幹脆不說了,段如碧這姑娘脾氣上來,怎麽都拉不回來。
“你很相信你的男朋友。”
段如碧一怔,片刻後很果斷地回道:“我願意相信他。還麻煩許醫生幫忙。”
許輕言垂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光:“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大的本事。我也不原跟他們有牽扯。”
段如碧來前猜測過,對方一開口就猜是不是許輕言,應該關系匪淺,但又不是很熟,不然不會連號碼都沒有。但她還是抱着一絲僥幸。
許輕言看到段如碧失落的神情,面上淡淡,可心裏很掙紮。她确實看到過兩次阿豹手下和袁召接觸的場景,所以前些日子看到袁召陪段如碧看病時才會記起這個人。
段如碧也明白過來自己誤會了什麽,也是,許輕言一個看着就是無欲無求的人,怎麽會和那種背景複雜的人有深交。
“如碧,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但我在他們那裏,沒有任何說話的分量,我也萬分不願意跟
他們有一絲瓜葛,坦白說,我很怕他們,遇到他們逃都來不及,所謂認識也只是個意外。”許輕言再次強調了自己的立場,段如碧神色一暗,但她沒有理由強迫許輕言。
“他們,真的太可怕了。”許輕言輕輕撫着碗口邊緣,內心正做着強烈的掙紮。
段如碧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氣氛稍顯尴尬,一段時間的沉默後,許輕言輕嘆道:“算了,我替你打這個電話,但結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證。”
段如碧一陣高興,見她終是拿起手機撥下號碼,等了一會,平平淡淡地對對方說:“我是許輕言。豹爺今天有空嗎,我有點事需要您幫忙,還麻煩單獨請您面談。”
段如碧緊緊盯着許輕言,可許輕言之後便不再說話,面上無波,只聽電話那頭對方又說了幾句,她報了地址,便挂了。
段如碧跟着松了一口氣,立即道謝,許輕言卻沒什麽反應。
等待的時間着實難熬,許輕言也是捏着一把汗,這時候也是神色發冷,閉目養神,不想多說話。
段如碧還想再了解一些,尋思着問:“李家是做什麽的?”
許輕言猛地睜開眼,複又微阖,搖頭:“我沒去打聽,這種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段如碧便不敢再問了。
本以為這麽大身份的人好歹要拖到晚上,誰知,不過半個小時,人就到了。
然而,段如碧看到許輕言臉色擦白,像是看到什麽瘟神似的,淡漠的神色越發淡漠。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許輕言已經起身,低着頭,只盯着地面,對打頭的人道:“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