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碧自诩鐵打的金剛,可沒想到牛皮爆了,這不,抗不過兩天,她還是被袁召乖乖架到醫院。
段如碧重感冒加急性胃炎,一周內瘦掉三斤,想想這麽一個要強的姑娘,什麽事都那麽拼命,袁召真是說不得又疼在心,當事人卻還跟沒事人似的,自從知道他手藝了得後,一直跟他嘀嘀咕咕什麽回頭要吃他做的老鴨煲啦,烤魚啦……他無奈地揉着她的發頂,全部答應下來。
“你的這個胃,不是我說,要好好保養。”許輕言一邊開着藥方,一邊拿鳳眼盯着段如碧,“小心落下病根。”
段如碧忙打哈哈:“知道知道,我會注意的。”
許醫生不經意地看向她身後的袁召,原本冷冷淡淡的目光竟是一滞,好好将袁召的眉目看了個清楚。袁召似有察覺,轉眼看向她,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許輕言很快不動聲色地說:“家裏人也要多看着點。”
袁召收悉到醫生的眼神,忙說:“謝謝醫生,我一定時刻督促她。”
“你先去幫她繳費,我還有些話要跟她關照一下。”
袁召領命,拿着化驗單走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許輕言和段如碧,段如碧以為許輕言要跟她講大道理,正苦于不知怎麽脫身,誰料,許醫生開口卻問:“他是你男友?”
段如碧抿唇,似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照理說,一個醫生突然這麽問病人私生活問題,有點不妥。但段如碧還是挺喜歡這位冷冷的許醫生,段如碧的胃不好,一直以來都是找她看的,她們的關系除了醫患關系,更多了一點朋友的味道。
她照實回道:“大學同學。”
那就是說還算知根知底了。
許輕言不是個愛管閑事的,至此倒也沒再多問,回到她的病上,好好叮囑了一番。
從醫院出來後,段如碧本打算去公司幹活,可惜袁召平時很包容她,無條件滿足她的要求,但這回他是鐵了心不理她,一路開回她家。
袁召慢條斯理地安撫她:“許醫生說的你應該聽到了,休息很重要,工作上的事可以放一放,你該更信任你的團隊,如果有問題,我會去處理。”
“我這不是擔心李思那邊變花樣麽。”
袁召心暖,可他和李思之間的恩怨,又怎可能一朝一夕就解決。
兩人在回家的路上買了點菜,袁召打算給她做點好吃的滋補滋補,一路上報了幾個備選菜單,說得段如碧食指大動。
“我都要吃!”
“不行,得慢慢來,你現在胃炎,只能少量進補。”
袁召一邊幫她開門,一邊跟她講道理,可還沒等他把鑰匙插入門鎖,門從裏面自動開了。
兩人俱是一愣,不過相較他們的吃驚,裏面的人才叫大失驚色!
段如碧萬萬沒想到她家老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家裏,坦白說,她和袁召複合的事,她一直想找機會跟家裏說明,想必到時定會大動幹戈,她琢磨着幹脆在溫絨婚禮上把他們的關系明朗化。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看着老媽臉上五彩缤紛的顏色,段如碧頓時頭大如鬥。
段老媽只不過擔心女兒不會照顧自己,忍不住偷偷來探望一下,順便塞點食材、補品,豈知竟撞上這樣一幕,她還不至于老花眼到把人認錯吧,眼前這個高高帥帥的男生,不是袁召是誰?
袁召這個名字從很久之前起就是他們家的禁忌,段老媽寵愛女兒無底線,知道女兒大學裏談戀愛,但不樂意跟她說,她就想方設法探消息。她不是那麽勢利的母親,不需要男方家境多好多有錢,但至少清清白白吧,可偏偏碰上一個父親坐牢母親病死的。她也不在意男生是不是能出人頭地,人好就行了,可偏偏碰上一個虛情假意想攀附段家的。
想當初,她苦口婆心勸了又勸,段老爸亦是大不同意,甚至比她更為強硬,可有其父必有其女,段如碧不吃他們這一套,幹脆不回家了。可突然有一天,段丫頭沒打招呼就回到家,毅然決然地說馬上要出國,她就覺得大事不妙。好端端的,怎麽會要出國,還要馬上?旁敲側擊,可能是感情出問題了,可一想這樣也好,出國了就不用再跟那什麽袁召糾纏,段老媽立馬喜上眉梢,依她的意思,加急辦理了所有出國手續,連對方學校都還沒敲定,就訂好了去美國的機票。
可沒想到,臨到登機那一刻,段丫頭突然邁不開腳了,衆目睽睽之下,眼淚一顆一顆滾出眼眶,到最後淚流滿面,一發不可收拾。她驚詫萬分,這麽堅強的寶貝女兒,旁若無人一般,淚水湧出一波又一波,哭得歇斯底裏。
怕還是舍不得吧。
最後還是段老爸出面,軟硬兼施,将她推向了大洋彼岸。
從此以後,沒人敢在段如碧面前提及袁召二字,段家二老也很滿意這種情況。女兒回國後,也沒什麽太大變化,只是對戀愛相親極度排斥,她唯恐段丫頭從此走上不婚路。好在有李思常伴左右,她就不信段丫頭不被拿下。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女兒的韌性。
更低估了這個袁召的狡猾!
她家閨女應該不是那種會為愛沖昏頭腦的姑娘,識人不清一次就夠了,怎麽接二連三栽在一個男人手裏啊!段老媽簡直要咆哮了,她曾發誓,別讓她見到袁召,不然她非打斷這渣男的狗腿!
袁召敏銳地察覺到段老媽對他深深的敵意,她怒目圓睜,冷着臉狠狠地盯着他,似要用目光在他臉上割出幾道血痕來。
他并不确定這位夫人是因何對他如此憤怒,據他所知,她并不清楚內情。
段如碧暗叫不好,忙推搡着段老媽往屋裏走:“您怎麽大駕光臨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段老媽甩開女兒的手,把她往後一撥,挺身走到袁召面前:“我打招呼,還碰得到他嗎?”
好一張英俊的臉,可做出的事卻不怎麽樣了。
“媽,一會我跟你解釋,你先回屋。”段如碧快給她老媽跪了。
袁召自始至終都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神色不變,只是長長的睫毛垂下片刻,似在飛快地思索什麽。他彎腰将購物袋放下,而後直起身,鎮定地與段如碧母親對視。
踟蹰後,袁召想打破僵局,禮貌地自我介紹道:“伯母好,初次見面,我是袁召。”
“我知道。”段老媽看他這副謙謙君子的樣子怒極反笑,“你就是那個處心積慮……”
“媽你說什麽呢!”
段如碧忙打斷她,她知道今天必須就此打住,不然指不定鬧成什麽樣。老媽這不行,她只有勸袁召離開。
段如碧快步走到袁召面前,很是尴尬地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你先回去吧,回頭聯系。對不起,我媽對你……有點誤會。”
袁召勾起一個讓她寬心的微笑,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有本事把自己的情緒藏好,現在也如此,看上去一派平和,不細看壓根發現不了他眼底的細微緊張。
他握住她的手按了按,溫柔道:“好,你注意身體,我先走了。”臨走前,他不忘跟段老媽道別,“阿姨再見。”
“等等,不許走!”
段老媽立即追上來,卻被女兒擋在門口,袁召順利離開,留下屋裏的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
段如碧知道母親的好意,無非是擔心她上當受騙,可怎樣才能讓父母明白,她的認定和堅持呢?
段如碧醞釀着如何解釋,段老媽已搶先說道:“我讓你爸來治你。”
“我爸來了也沒用。”
段老媽盯着她好一會,嘆氣:“你等着。”
晚上,段如碧氣悶地給袁召打電話,大學裏那段往事是他們之間最不可提及的痛,反正她是不願意提及,可該說的還是要說。
“我媽知道那時候我跟你不好了,所以出了國,她心中對你有氣。不過沒有關系,反正只要我堅持,他們最後總會妥協的。”
電話另一頭的人靜靜地聽着,并不急着回應,耐心地聽她把話說完。
“我那時候,很傷心……”
段如碧窩在沙發裏,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現當年幾個令人心痛的場景,即使畫面孤單破碎,依然揪心。
她快速閉眼,強行壓下心頭不快,繼續道:“我媽也跟着傷心,所以,你別怪她,她也需要點時間接受你。”
原來她離開他時也是那樣傷心。
袁召靠在窗前,翻開書頁,拿起夾在裏頭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姑娘一臉緊張驚慌的表情,卻掩不住漂亮的容貌。因為時時被拿出來摩挲觀賞,照片的邊緣已經起毛暗淡。
每次看這張照片,他平日漫不經心的臉上才會露出真實的笑容。
今天也是,耳邊是她叽裏咕嚕伶俐的聲音,眼前是她可愛的模樣,可慢慢的,唇邊的微笑變得些許落寞。
她是沒有錯的,她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他要盡可能的保護她,保護他們的感情。
“我懂,你不用擔心我這邊,我沒事。”
“袁召。”
“嗯?”
“這次我們都是認真的,對吧?”
袁召望着窗子裏自己的倒影,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如水:“碧碧,我們生下來就注定要承受很多上天賜予的不公,我始終覺得人活在世上不是來享福的,我們需要面對很多不想,甚至不敢面對的苦難。但我們依然要活下去,還要活得越來越好。我并非天生适應苦難,父親的事,母親的事,還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我也會痛苦迷茫,大家總覺得我可以對任何事都泰然處之,毫不在意,不是這樣的。我只不過比所有人更相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上天會拿最好的禮物回報我所有的努力。”
他頓了頓,呼吸綿長,輕輕在窗上印出一團白霧。
“那個禮物,我想,就是你,哪怕是你離開時,我依然這樣覺得。”
再多的“我愛你”也抵不上這一句萬分之一。
段大小姐情理之中的落淚了,她久久無法回答,一瞬間,她發現她并不完全了解他。
他不太跟人提及他的心路歷程,所以,常被人誤會他是沒心沒肺,超然于世的。而現在,電話裏的聲音仿佛清澈見底的溪水,平緩質樸地淌過她心底,她聽得出這其中的無奈與隐忍,他的無所謂只是更多的包容,強迫自己學會将世間給予他的苦難收入懷中,獨自堅強。
那麽多的懷疑在此時此刻變得可笑至極。
到頭來反是袁召好聲安慰了她,哄她睡覺。
放下手機,白霧散去,袁召打開窗,夜幕下,老樹枯枝,影影綽綽,落葉滿地,冷風陣陣。
冬天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多說,上文。